他们就这样一路快马疾驰,天还未黑,便到了驿馆。
停下的当口,殷皎皎颇觉恍然,萧元驰率先下马,见她摸着微风的鬃毛一脸的依依不舍,笑道:“先时那般嫌弃它,现在倒是舍不得了。”
“我才没有嫌弃它!”殷皎皎爱怜的摸着微风,“没想到,它听话起来这么厉害,真真飒沓如流星,是匹好马。”
“官道平坦,跑的快且稳,许多好马都做得到,这不算什么,你若要看它的真本事,还得上战场。”
萧元驰说着抬手要接,殷皎皎也本能的要扶,可那慢了一步的自尊终于到了位,快马疾驰时没办法,不得不倚靠他,如今马停了,何必再和他有牵扯?
殷皎皎遂拂开道:“不必,我自己也可以。”
萧元驰闻言耸了耸肩:“好,你自己来。”
马凳已经摆下,微风也站的很定,只消翻身下马便可,奈何,问题就出在了下马上。
快马骑得时候是畅快,但若不常骑,身子很难受得住,坐在上头时不觉得,下来时,腰以下无处不酸软,她的脚尖刚触到马凳,整个人便往下扑,殷皎皎只来得及叫一声救命,便扑进了萧元驰的怀里。
软若无骨似的,扑的深入扑的扭捏,只差娇喘一声官人。
男人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将她抱起,眉梢眼角俱是玩味。
“欲拒还迎的乐趣,皎皎算是掌握了。”
殷皎皎将头一扭,好半晌憋出一句:“王爷莫要血口喷人,只是好久不骑不适应罢了。”
萧元驰轻呵了一声,抬步便往驿馆走。
这座驿馆不比燕州的驿馆,是单独设在官道旁边,附近只有一个小村落,但却是距离凉州最近,也是大雍西北境内最后一座驿馆,因而,来往办事的住客比之燕州翻了一倍有余,萧元驰很快便被认出,开始频频有人与他拱手示意,萧元驰抱着人,没法拱手,便颔首以回。
那些与他招呼的人或是直接或是偷偷的往殷皎皎身上打量,探究的视线令人尴尬不已。
殷皎皎扭动起来:“王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萧元驰双臂收的更用力:“消停点!若有个万一,再扑到别的男子身上,传去东都,你那可怜的口碑就真不剩什么了。”
殷皎皎一僵,便听耳后又一人拱手:“哎呀秦王殿下,您这就到凉州了,也太快了,诶,这是?”
那人扫了两眼,笑道:“王爷王妃感情真好。”
殷皎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她只切实的感觉到萧元驰心情很好,莫名的好,与先时,他突然发怒将她抛在荒野时一般,莫名。
上辈子没觉得这家伙如此阴晴不定呀。
因只有他们两人先一步到了地方,车马行李都在后头,萧元驰便不急于进房,而是一边与招呼的官员寒暄,一边顺势进了客堂。
临近晚饭时分,客堂坐的很满,殷皎皎颠了一下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边镇驿馆的风味偏胡风,大块肉大坛酒就着厚厚的白面饼子,很是豪爽。
他们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菜上菜的功夫便听了满满一耳朵的风言风语。
“听说秦王殿下明日就到凉州了,凉州知州这几天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又是查抄又是封禁,啧,临时抱佛脚啊。”
“不然如何,秦王的威名谁不知道,说是得罪了圣上遭了贬,可哪不贬偏往凉州贬,不就是觉得去年与谛戎的几场大战里凉州躲懒了嘛。”
说话之人喝了些小酒,有些肆意,他的同伴比他清醒,忙道:“话不能这样讲,凉州知州虽然不干事但也没犯大错,便是秦王来了又能如何?再者说,打仗嘛总有胜败,秦王不也败过吗,凉州又不是最拖后腿的那个。”
“哎,我也不觉得秦王来了就能如何,他先前战功都在北边不在西边,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北六镇尤以凉州最靠近谛戎,这里头的复杂之处……”那人抿了一口酒,“已经不是顾景清在的时候了。”
顾景清正是顾雪芝的父亲顾大将军。
二十多年前,他的军队便驻扎在此,如今六大边镇的防御构建,起初,也是他的构想,他后来参与了几分殷皎皎不知,她只知顾景清还活着时西北六镇固若金汤,谛戎那时被正当壮年的老单于率领,颇强横,却也屡屡在他手下吃瘪,不得已才挥师去了北边滋事。
他是萧元驰之前名副其实的大雍战神,如此人物,怪道死后多年,余荫仍能庇护后人。
“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这烤羊腿不是你要的?”
殷皎皎回过神,见萧元驰执着酒杯悠哉的喝着,便道:“王爷,凉州的情况真那么复杂吗?”
“边镇没有一个不复杂,敌对的两国,贸易的诸国,累累血债加上累累的血脉牵扯,哪一面都没办法简单,便说燕州城,你瞧见的那个伙计,他简单吗?”
提起哥舒昭觉,殷皎皎的弦又绷了起来,她道:“王爷,我今早又着人去了一趟那铁器铺,胡大勇称病没有上工。”
“我知道。”
“哦。”殷皎皎点头,继而又道,“你是知道我派人去了,还是知道他没有上工?”
萧元驰抿了一口酒,望住她:“都知道。”
他眼底叵测,不可捉摸,殷皎皎喉头一紧,心道,还好只是去探了探那铁器铺没做别的,出了东都,她所有的手段办法都打了折扣,这便是个明晃晃的警告,接下来若要筹谋,必得小心不被萧元驰发现才是。
“我没有在怀疑你。”萧元驰饮尽了一杯,随口道,“只是那胡大勇有大问题,我也要找他。”
殷皎皎嗯了一声,忽而一愣。
“你在与我解释?”
萧元驰倒酒的手一顿,差点洒出两滴。
他抬眸,讥诮道:“皎皎喜欢这样想,那便这样想好了。”
这不是在解释又是什么呢?殷皎皎想不明白他何以否认,但她也懒得再与他计较,她只担心凉州的形势若太过复杂,加之今后种种事端,要杀萧元驰恐怕会比想象中的还要费功夫。
她瞪了一眼:“王爷说不是便不是吧,左右,我不是解语花,素来猜不中你的心思。”
言罢她埋头吃起羊肉,像是又不高兴了,萧元驰却愈发的心情好,好到他自己都觉得莫名,眼见殷皎皎吃了肉又要拿酒,他将手一摁,摁住那酒壶。
“忘记董老说什么了吗?”
几乎是同时,门外砰的一声。
客堂的门被猛地的推开,一个戴着斗笠围巾敷面的男子带着冷风走了进来,这是西北行商常见的打扮,驿馆的客堂敞开门做生意,平日不止接待官员也有往来商贾,是以,算不得什么特别。
众人瞧了一眼便又各自说笑了。
独萧元驰没有,他眉头皱起,沉声道:“在这里等着,苏正清来之前,不要踏出驿馆半步。”
“那你呢?”
萧元驰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向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