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微风折腾顾雪芝的惨状殷皎皎还历历在目,是以,她一上马背就赶紧揪住缰绳,微风果然躁动起来,咬着缰绳哼哼着,眼瞧着便要腾起前蹄,下一刻,萧元驰也翻上马背。
马登时老实了。
萧元驰从后环过,大掌握住殷皎皎的手,顺便,握住了缰绳,紧接着双腿一夹,微风乖巧的跑了出去。
男人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本就僵着身子的殷皎皎恨不能再僵一点,原来还有这个办法,只要和萧元驰同乘一骑,这马便不会闹。
殷皎皎想起上回顾雪芝被微风折腾,萧元驰虽着急但始终没有上马,累的心上人被下了马后病了半月,这么想,她似乎终于有了比顾雪芝更好的待遇,但……那又如何呢?
这不证明萧元驰的感情,这只证明,他是真的深沉老辣,哪怕心上人遭遇危机也绝不当着人前犯错,克制到如此,当真是成大事的人。
微风跑的既快且稳,顷刻间就远离了大营,疾风在耳边呼啸,殷皎皎听到身后人道:“雪芝确实有特许,但不是我给的。”
“哦。”
他环她环得紧,胸膛的暖意源源不断透过脊背传递而来,以至于迎面的风都不觉得冷了。
“我也从未怀疑过你是细作。”萧元驰的声音沉沉:“今次你做的不错,反应机敏,很有考量,我替六镇军民谢你帮忙。”
他破天荒的连着说软话,贴着她的耳侧,环着她的肩膀,温声暖语,耐心十足。
可越是如此越令人伤心,这证明他确实怀疑了,哪怕她做的事,谁都能看得明白是全为他好,他首先相信的仍是顾雪芝的挑唆,不惜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这才勉强哄一哄。
殷皎皎鼻头一酸:“王爷不必如此,怀疑不怀疑都是你的自由,我不在意,我是用你的名号狐假虎威才见到了林老爷,或让你名声受损,所以你大可不必领情,若想责罚也随便。”
她从未如此难哄,连珠炮一般的怨言中,那句不在意令萧元驰腾地升起一点烦躁。
他单手纵马,环住她腰的手猛地一收:“不在意?王妃如此明理真令为夫欣慰,你想要责罚,好啊,后日启程,王妃便不要再坐马车了。”
殷皎皎懵然:“那如何赶路?”
“我把微风借你。”萧元驰在她耳后磨牙,“你跟车就好。”
骑马赶路不算什么,可只有随从下属才跟车,他们走的是官道,沿途常遇赶路的官员,接下来但凡再遇见一个,不出三日,全大雍就都知道秦王妃惹恼了秦王受了责罚,而被罚跟车的王妃,大雍百年历史里找不出一个,简直是羞辱极了。
再者说,若是骑普通的马跟车,辱就辱了,倒也不伤身。
可骑微风……萧元驰这是预备提前要她的命?
殷皎皎挣动起来:“萧元驰!你干脆再给我一剑得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认罚?”
“不认!”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长鸣,萧元驰勒马急停,微风扬起前蹄,吓得殷皎皎忙攀住萧元驰的臂膀,不想下一刻,这臂膀就将她往下一扔。
在距离燕州城还颇有距离的荒野里,殷皎皎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萧元驰高坐在马上,冰凉的目光垂下,宛若一尊无情的判官。
“不肯骑马,那便自己走回驿馆。”
言罢,他再次抖起缰绳,微风得令,轻快的跑将起来,顷刻,人和马便都消失在不远处,快的像一阵风。
殷皎皎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
黄昏时分,她被萧元驰抛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中,自生,自灭。
只因为,她不肯乖乖听哄,破涕为笑。
不知过了多久,殷皎皎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今日在城北大营和燕州城之间往返了两趟,虽说都是坐马车但还有些印象,此地距离城门应当不算太远了。
萧元驰消失的方向多半就是燕州城的方向,她便朝着这个方向一步步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长长的影子一晃一晃的往前,莫名让殷皎皎想起了为祖母守灵的那几日。
半夜,她独坐灵堂,影子被香案上的烛台照出长长的一条,是彻骨的无助。
是啊,她得意忘形了,忘了萧元驰是说一不二的秦王,也忘了,他们不是可以拌嘴的夫妻,而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即便做了好事又如何,不领情,照样翻脸,你不是顾雪芝,得不到萧元驰的慈悲。
殷皎皎沉默的走着,身边偶尔有车马行人却也不过看她一眼,无人相助。
关外的日头沉的快,眨眼间天色就黑了大半,殷皎皎走的双腿打颤,城门依然没有踪迹,她停步,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马车往返确实不远,双腿走就未必了,若是再晚些,道路上完全没了人烟,说不得便有野兽或者盗匪出没,那可就危险了。
殷皎皎开始打量周遭,期望着拦下一架赶着回城的马车,虽说孤家寡人但钱袋在手,也不是全无准备。
可惜,越是急着想要一辆车架越是一个也看不见,殷皎皎急了,一边走一边踮起脚尖张望,又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仓皇终于被上天听到,在路的尽头,出现了哒哒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动着车轱辘碾在石子路上,很快响到近前。
殷皎皎跳起来挥手。
“这边,劳驾!”
昏黄暗沉的天色里隐约能瞧见这是一辆送货的板车,十分简陋,只一匹马和一个驾车的人,这人懒散的坐在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扬鞭子,听得她的呼喊,那车子放慢了速度。
很快,停到了三步之外。
殷皎皎喜滋滋上前:“请问……”
她突然顿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驾车之人还算主动,眯起眼睛瞧了瞧,接着笑道:“哎呀,这不是上午买短刀的夫人吗?”
夫人不言语,那人又道:“我是胡大勇啊夫人,林记铁器铺的胡大勇。”
他精神奕奕,在这昏黄的天色里眨着闪亮的双眼,活脱脱一个热情的小伙计。
殷皎皎喉头滚动,勉强扯动嘴角。
“胡……胡公子。”
“客气客气,夫人不必称我公子。”胡大勇摆手,“夫人何以在这种时候出城啊,很危险的。”
夫人也知危险,但什么危险都不比面前这个男人危险。
“我……”
胡大勇左右看了看。
“诶,夫人,你的随从丫头呢?”
“那个……”
胡大勇一拍大腿:“天哪,你不会遭劫了吧!燕州城外这几年很不太平,先前都督拔了几个寨子,消停了一段时间,可到底还剩三个,那三个可是个顶个凶残,该不会你是遇到他们了吧?”
他说着,跳下车,仔仔细细打量起殷皎皎。
殷皎皎脑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胡,胡大勇!”
“嗯?”
“我……”殷皎皎转动眼珠,“我的丫头和随从都在后头,马上就到,我只是觉得城外风景美丽,想一个人静一静,赏赏风景,没有遭劫。”
胡大勇闻言,将视线从她的肩头转回,落在脸上,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夫人何以……如此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