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在蓄意为难!
顾知行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之气,死死的盯着夫子。
“坐下。”
沈今棠清冷的声音响起,如一瓢冷水浇在顾知行的头顶。
她伸出素手,如春日柳枝般轻柔却有力地握住顾知行的手腕。
顾知行心中仍憋着一口气,不服地扭头看向沈今棠,眼中满是不甘与倔强,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抗议。
沈今棠微微用力,将顾知行按回座位。
她目光平静如水,直直地望进顾知行的双眸,似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心安。
“相信我,好不好?”
顾知行张了张嘴,满心的话语堵在喉头,却不知该如何吐露。
他心里着急的很,那可是《平沙落雁》啊!
这曲子多难?
就连宫中善琴的琴师都不敢说能弹得很好
沈今棠只是学了一点点的皮毛,她如何能弹?
顾知行抬眼望着沈今棠,眼中满是疑惑与担忧,道:“很难弹的,你知不知道?”
沈今棠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平静,道:“相信我。”
“若是弹不好呢?”顾知行又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这段时间与沈今棠相处,他知道她极为看重颜面,若是在众人面前弹奏失败,那将是何等的羞辱?
他绝不愿看到沈今棠受此侮辱。
沈今棠看着顾知行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说道:“这不是有世子殿下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眼神中却满是信任。
“世子殿下会让我出事吗?”
沈今棠笑着问道,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而明媚。
顾知行有一瞬间的呆愣,有他?
沈今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把他当靠山了?
靠山?
顾知行将这两个字在舌尖轻轻卷动,像是在品味一枚酸涩又甘甜的果子。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就是把他当靠山了!
她竟然这么相信他?!
虽然之前叶轻舟他们也拿他当靠山,有事让他扛,但这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沈今棠把他当靠山的感觉,就像是被需要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很好!
很好很好!
沈今棠倒是不知道顾知行想了这么多,只是看安抚住了他,便伸手将琴谱捡了起来。
她走到琴前,轻轻坐下,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缓缓放在琴弦上。
“铮——”
沈今棠轻捻琴弦,细细调试,待琴弦音色纯正,方才缓缓开始演奏。
她以抹、挑、勾、剔之法,或轻或重,或缓或急,将《平沙落雁》的意蕴缓缓勾勒。
先是右手的抹弦,干净利落,如大雁振翅之初,有力而不失轻盈,带出曲调的起始,清脆明亮,似在广袤沙洲之上,划破静谧的晨曦。
继而挑弦,音符如跃出水面的游鱼,灵动活泼,又仿若大雁引颈高歌,声音清越悠扬,在厅堂之中回荡,引得众人不禁屏息凝神。
左手的吟猱手法更是精妙,微微颤动间,音色如被轻纱笼罩,多了几分空灵与悠远,仿若大雁在云层间穿梭,时隐时现,那若有若无的余音,如梦似幻,让人沉醉其中。
轮指之时,她手指如轮转般快速拨动琴弦,音符如珠落玉盘,密集而有序,描绘出雁群振翅齐飞的壮阔画面,气势磅礴却又不失优雅。
众人只觉眼前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却又被那大雁的翩跹之姿所柔化,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这呼吸会打乱了这副画卷。
转瞬之间,沈今棠手腕一转,五指并用,如疾风扫落叶般在琴弦上扫过。
琴声骤然高亢激昂,似大雁穿越狂风暴雨,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众人无不为之动容,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微微颔首,有的甚至眼眶微湿,沉浸在这绝妙的琴音之中无法自拔。
一曲终了,琴房里静默了片刻,便爆发出惊艳的讨论。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个青衣学子摇头晃脑,满眼钦佩,“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原以为我弹琴已颇有些造诣,如今方知天外有天。”另一个学子轻叹,满是感慨,“姑娘的琴艺,已臻化境,我等望尘莫及。”
“真是厉害。”有人附和,眼中满是敬佩。
很多琴者都不能平衡技法和情感。过于炫耀技法,则会导致不能带动情感,若是盲目的关注情感,技法方面便会有所欠缺。
可沈今棠却能懂琴的和不懂琴的都能听出她弹得好,完美的平衡了技法与情感,足以证明她的技艺高超。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她是谁的朋友?”顾知行瞧见这一幕,立刻眉开眼笑,半抱住沈今棠的肩膀,一脸的傲娇,“我家糖糖,那可是琴艺无双。”
糖糖?
沈今棠皱眉,看向顾知行。
糟糕!
他怎么就这么顺口的说出来了?
瞬间,顾知行的眼神变得有些躲闪,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拍自己的嘴巴,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两个字给收回去。
可手刚抬到一半,他便僵住了。
在这个场合,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堂堂世子殿下,怎能做出如此失态之举?
那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于是,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可脖子却因为这一系列的紧张反应,变得有些僵硬,连带着耳朵也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红得厉害。
他微微侧过脸,试图用肩膀挡住那烧红的耳朵,可那不自然的动作,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窘迫了。
沈今棠勾了勾唇,移开了视线。
顾知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原本落在沈今棠肩膀上的手却悄悄的缩了回来。
他们这边不尴尬了,另一旁夫子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他没想到沈今棠竟有如此造诣,之前说的大话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夫子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却难掩脸上的窘迫之色。
沈今棠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微微行礼,说道:“先生,学生献丑了。”
夫子面露难堪之色,微微别过脸去,像是在逃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