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知道，当护士长说出那句冷嘲热讽的话时，这笔买卖差不多就达成了。
“540块钱太贵了，再少点。”护士长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毕竟，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尤其是要在短时间内，就凑齐这么多钱。
宋璃皱眉，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护士长，你心里知道的，这个价格不算贵。”
“我现在的工资低，娇娇若是办了入职，将来转正后还会升职，工资还会增加。”
“不仅逢年过节有奖金和福利，将来工龄长了，还会有分房的资格和指标。”
“她有了正式的稳定工作，将来说亲也更有底气。”
“总之，在护士长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娇娇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护士长稍稍松了一口气，宋璃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再便宜点。”护士长直接砍价道。
宋璃仍不松口，她知道自己占据了上风。
“护士长，我不夸张地讲，若是放出消息去，有的是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来买这份工作。”
“我第一个找你商量，是觉得护士长您为人心善持正。”
“这几年来，您为您家娇娇筹谋打算费尽心血，着急上火，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而我把这份工作卖给您，也是最方便简单。”
护士长抬头瞥了宋璃一眼，“最后一点，才是你的理由吧？”
宋璃秀眉轻挑，不置可否。
“我最多能出到400块，多了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来。”护士长咬咬牙道。
“宋璃，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不能拖，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我家娇娇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而你也着急卖这份工作。”
“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宋璃双眼直视着护士长，俩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坦诚。
宋璃深吸了一口气，也让出了一步：“最低500块，一分都不能再少了。”
“护士长，我只有这一份工作，这是我最后的依靠。”
“我急需要这一笔钱，去安置我接下来一无所有的生活。”
“大家都有难处，您想想办法，实在不行，透支工资，或者拿金首饰抵现金，都可以。”
“机会不等人！”
宋璃的话，无疑打开了护士长一条新思路。
双方又沉默了一会儿，护士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行，那就500块！”
她一边摸着脖子上的金首饰，一边咬牙道：“不够的部分，我拿金首饰凑。”
整个护士站的人都知道，护士长脖子上戴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几乎从不离身。
那是护士长当年出嫁的时候，她姐姐给她的嫁妆。
单这条项链，就值几百块钱。
因此宋璃才敢料定，护士长绝对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笔钱来。
“什么时间，可以办工作交接？”护士长直接问道。
“明天上午9点，护士长准备齐材料，带上娇娇。我带好证件，我们在人事部办公室门口碰头。”宋璃也不含糊。
护士长想了一会儿，迟疑道：“这个点，储胜应该在医院吧？”
“难道你就不怕，咱们办交接的过程中碰到他，横生枝节？”
宋璃笃定地道：“护士长你放心，我有办法。”
“明天上午9点，储胜肯定不会出现在医院。”
护士长轻轻点头，“行，那就这么定！”
俩人临出门前，护士长忽然道：“对了，昨天下午，有人来护士站找你，不知道什么事。”
“得知你受了伤，一个多礼拜没来上班之后，对方问了你家的家庭住址，就离开了。”
宋璃一愣，“找我的？”
“男的女的？哪里的人？”
她在脑海里反复搜索了好几遍，也想不到，会是谁来单位找自己。
护士长回忆道：“是一位男士，大家也都不认识，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宋璃想不起来，也就作罢了。
“谢谢护士长转告，我知道了。”
俩人前后脚，正准备从办公室出来。
忽然，护士长身形一怔，反手便把身后的宋璃推回了办公室。
并反手带上了门，只留了一条几厘米宽的门缝，里面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办公室里的场景。
“护士长，这是宋璃的婆婆和表妹肖珊珊，特意来找您的！”
不远处，一个小护士将一位老妇人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领了过来。
办公室内，宋璃后背贴着墙，浑身一僵。
什么情况？
刚才在医院门口，她明明看见肖珊珊抱着孩子，跟着储胜一起离开了。
怎么会带着她婆婆，突然出现在护士站？
难道说，肖珊珊秘密得到了消息，知道她来了护士站？
宋璃想起自己即将实现的计划，就差临门一脚，紧张的嗓子都开始发干。
“你好，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护士长公事公办地道。
宋璃透过门缝，亲眼看着她的好婆婆，将一个水果篮双手递到了护士长跟前。
那个水果篮，看着十分眼熟，跟她房间桌上摆的那个果篮很像。
“护士长，我是宋璃的婆婆，我家那不争气儿媳妇工作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护士长后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压根就不收，语气更是冷漠了几分。
“婶子，有事说事，你在我上班的时候，公然给我送礼，这是想害我吗？”
宋璃婆婆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尴尬了起来，“啊？不，不能收吗……”
“我看我儿子平时，也没少往家里拎着果篮……唔。”
宋璃婆婆话还没说完，嘴巴立马被旁边的肖珊珊用手捂住。
肖珊珊二话不说，直接把睡熟的孩子往宋璃婆婆怀里一塞。
然后接过了水果篮，随手放到了旁边的护士站台上。
“阿姨，胜哥平时拿回家的水果，都是特意去水果店买了回家孝敬您的！”
“这可是正经单位，不能瞎说！”
宋璃婆婆有些讪讪，顿时闭上了嘴，站在旁边哄起了孩子。
肖珊珊接过话头，笑盈盈地看着护士长道：
“护士长，其实我们这次来，就两件事想问问您。”
“您看，宋璃已经这么多天没上班了，多耽误工作呀？”
“如今我们全家都同意，让宋璃在家养身体，我来顶替她上班。”
“护士长，您看什么时候能办了这个手续？”
护士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时候办都行，只要当事人到场，我立马签字放人，这是正规流程。”
肖珊珊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却仍不死心。
环顾了一圈左右，见没人注意，袖子里悄悄露出一小角红色封皮。
然后上前握住护士长的手，一边微笑着低声寒暄，一边硬往她手里塞。
“护士长，您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宋璃本来身体就弱，上次从楼梯上滚下去，又伤的不轻，如今还躺在床上养着，情绪也不稳定。”
“可不可以，让家属代办？”
“护士长您放心，等我成功入职之后，一定会安分守己、勤勤恳恳的在您手底下干事的！”
肖珊珊以为自己这事儿，办的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不远处的几个小护士，早已竖起耳朵擦亮眼睛，时刻都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眼看到了年关底下，正是全年考核的关键时刻。
护士长见肖珊珊，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给自己行贿，顿时气炸了。
她捏着肖珊珊递给自己的红包，直接往旁边的护士台上一拍，气愤道：
“你们储家的人，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只要宋璃亲自过来，一句话的事，签完字就能办交接！”
“你们储家人，却总想绕过正主，搞一些旁门左道，莫不是心里有鬼，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肖珊珊一看护士长发火，在公共场合，半点颜面都不给自己留，脸颊也是臊的通红。
甚至在心里，已经悄悄把护士长给恨上了。
肖珊珊颤抖着手，迅速收回台上的红包，暗暗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随后，人端起一张尴尬的笑脸，忍气吞声的道：
“护士长说的对，回头我们还是把宋璃喊过来，当面交接清楚的好。”
“对了，宋璃说她在单位的衣帽间储物柜里，还放了一些东西。”
“让我们帮忙拿回去，不知道衣帽间在哪里？哪个储物柜是宋璃的？”
护士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办公室方向，犹豫道：
“照理说，员工的衣帽间只有员工能进去。还有个人的储物柜，都是带锁的。”
肖珊珊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一边靠近办公室门口，一边道：
“护士长，是有什么特别的人，在办公室里面吗？”
门边的宋璃，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身影一闪，迅速移到了门背后，紧贴墙壁站着。
肖珊珊凭着自己的直觉，握紧门把手，迅速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然而，结果却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一眼望过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护士长呼吸一滞，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插在兜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护士长一把拍掉肖珊珊的手，“砰”地一声，顺手关上了门。
“真当县医院，是你们储家的后花园吗？”
肖珊珊目光闪烁，狐疑的退到一边。
旁边抱着孩子的宋璃婆婆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舔着脸笑道：
“护士长，都是误会！”
“宋璃身体还没恢复，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来不了。”
“我是宋璃嫡亲的婆婆，她亲自把钥匙给的我，就是让我帮她拿点东西回去。”
“都是同事，护士长通融一下呗。”
护士长蹙着眉头，心中的不悦全在脸上，不过还是抬手招呼了一个小护士过来。
“你带她们去一趟更衣室，在旁边看着，别开错柜子了。”
办公室内，宋璃透过门夹缝，看着婆婆和肖珊珊走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刚从家属院搬出来的时候，还真想过把房产证、存折现金，还有各种票，悄悄放到单位的储物柜里。
后来转念一想，储胜手里有备用钥匙，放在储物柜也不安全。
这才临时决定，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好险！
就是可惜了，储物柜里放着的现金和桃酥、点心，她动作晚了一步！
趁着那俩人去了更衣室找东西，宋璃赶紧离开了县医院，准备先回宋家。
自从储胜亲自把她送进拘留所后，算起来，俩人已经有10天没见过面了。
正好，趁着1975年的最后两天，好好算算账！
把该办的事情办清了，来年又是新的开始。
宋璃走出医院大门，刚拐过一个路口，就看见路口新开了一家鲜花水果店。
宋璃脚步一顿，转头多看了两眼。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排熟悉的果篮，装着苹果、橘子和香蕉，果篮上还绑着花，格外好看。
“同志，买个果篮吗？”
“整个云县县城，就我们家有这种果篮卖，不管是送亲戚朋友还是领导，倍儿有面！”
宋璃眼底闪过一丝温暖的笑，轻轻摇头，“谢谢，下次吧！”
原来，208房间的陆泽野，那天送她的果篮是从这里买的。
宋璃心中有了答案，便转身离开了，径直回了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