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庙初临险象缠
月光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拖得极长,殷尘用衣角裹住渗血的掌心,将古籍残页按在青石板上。
沈灵半跪在龟裂的井栏旁,指尖划过古籍封面的罗盘指针,西北方向的山坳里青烟正凝结成莲花轮廓。
\"甲骨文对应的方位...\"沈灵突然抓起沾满槐花的水囊,泼向空中悬浮的墨迹,\"是活水流动的轨迹!\"
水珠在月光下凝成细线,顺着石板路上的车马纹奔腾而去。
殷尘踉跄着扶住半截石柱,尚未恢复视觉的右眼传来灼痛,却清晰看见地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那些三百年前被活埋的祭祀人牲,此刻正用腐朽的指骨叩击着地脉。
古宅最后一堵砖墙轰然倒塌的瞬间,殷尘拽着沈灵跃过满地槐树根。
断裂的枝桠擦过他脖颈,在皮肤上烙下与黑玉棺椁相同的甲骨文印记。
两人踏着月光与墨迹交织的路径狂奔,身后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每一声都令石板路上的暗红纹路加深一寸。
山神庙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浮现。
九盏青铜莲灯悬浮在断壁残垣之上,每片莲花瓣都在渗出墨汁般的液体,沿着刻满咒文的石阶汩汩流淌。
殷尘刚要踏上第一级台阶,沈灵突然扯住他衣摆——她发间的银簪正在疯狂震颤,尖端直指庙门内某处阴影。
\"三、二...\"殷尘无声地比划口型,在沈灵猛然甩出银簪的刹那纵身翻滚。
簪子钉入石柱的脆响惊起满室磷火,暗处传来铁链断裂的轰鸣,十八尊石像的眼窝同时亮起幽绿鬼火。
赵长老沙哑的笑声从藻井高处传来:\"不愧是能解开九重锁魂阵的后生。\"悬挂在横梁上的符纸无风自燃,照亮孙法师手中青铜铃铛上密布的裂痕,\"可惜灵视之眼终究敌不过三百怨灵。\"
阴风卷着腥臭的墨汁扑面而来,沈灵反手将古籍按在渗血的甲骨文印记上。
书页间突然伸出数十条槐树根,将最先扑来的三具腐尸钉在半空。
殷尘的右眼在此刻恢复清明,瞳孔深处浮现金色篆文——他看见每缕鬼火都连着孙法师腕间的红绳,而赵长老的影子里蜷缩着九只玄鸟尸骸。
\"东南巽位!\"殷尘挥出浸透井水的腰带,抽碎两盏莲灯。
沈灵趁机将银簪插入地缝,暗红纹路突然倒卷着缠住孙法师的铜铃。
就在邪灵尖啸着聚拢的瞬间,闪光灯刺目的白光撕开鬼雾。
\"看这里!\"郑记者从倾倒的供桌后跃出,相机快门声伴着符纸燃烧的噼啪作响。
他脖子上挂着浸透雄黄酒的相机带,每按一次快门就有邪灵化作青烟,\"村口石碑记载过——这些家伙畏光!\"
孙法师的铜铃陡然炸裂,赵长老厉喝着扯断腕间红绳。
殷尘趁机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藻井中央的八卦镜。
镜面折射的月光化作利刃,将最后三盏莲灯劈成碎片。
沈灵突然闷哼一声,古籍封面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将满地墨汁吸成旋涡。
当啷——
青铜铃铛的残片坠地时,晨曦恰好刺破云层。
郑记者瘫坐在香案下,相机镜头裂成蛛网,却还在固执地记录着满地蠕动的墨迹。
殷尘靠着斑驳的壁画滑坐在地,右眼淌下的血水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卦象。
\"你的眼睛...\"沈灵撕下衬衣内衬要替他包扎,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眼皮时顿住。
那些金色篆文正在皮下流动,如同活物般啃噬着血色。
殷尘偏头避开她欲言又止的凝视,沾血的食指按在郑记者相机快门上:\"记者同志,拍到这个画面的话...\"他扯出个苍白的笑,耳垂下方新浮现的甲骨文正在渗血,\"足够拿普利策奖了么?\"
庙外突然传来槐树枝折断的脆响,九只玄鸟的虚影掠过残破的窗棂。
沈灵猛地转头,看见那些吸饱墨汁的槐树根正顺着墙缝蠕动,在朝阳下显露出人脸的轮廓。
沈灵的手指悬在殷尘渗血的右眼前,古籍残页从她颤抖的袖口滑落。
那些游动的金色篆文正沿着他眼尾青筋蔓延,如同某种寄生的古老文字在蚕食血肉。
\"《云笈七签》提过,天目过耗会反噬经络。\"她撕下内衬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慌乱,布料却被殷尘染血的手掌轻轻按住。
他睫毛上的血珠滚落在她虎口,烫得她呼吸一滞。
\"当年在洛阳地宫,你替我挡下尸毒时不也说过...\"殷尘用拇指抹去她鼻尖沾的墨汁,掌纹里未干的血迹在晨曦里泛着微光,\"灵视开则阴阳现,这本就是窥探天机的代价。\"
庙门外传来槐枝断裂声突然密集如雨。
郑记者踉跄着扶起歪斜的香案,镜头对准窗棂外蠕动的树根:\"这些玩意在模仿人类动作!\"他脖子上挂的雄黄酒瓶撞在供桌边缘,酒液溅湿了满地墨迹,那些暗红色纹路顿时如活蛇般蜷缩退避。
沈灵突然抓住殷尘手腕,罗盘指针从她袖中滑出,正牢牢指向藻井上方的八卦镜。
镜面折射的晨光本该澄明如洗,此刻却蒙着层灰翳——九只玄鸟尸骸的虚影正在镜中啄食光晕,每啄一次,庙内温度便降一分。
\"退到坎位!\"她扯着殷尘急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的青砖突然塌陷。
涌出的黑水里浮着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铛碎片,那些本该被击毁的法器残片,此刻正随着地脉震颤重新拼合。
赵长老嘶哑的咳嗽声从四面墙壁里渗出:\"后生可畏啊...\"十八尊石像的眼窝突然喷涌墨汁,孙法师破碎的铜铃在墨浪中重组,铃舌竟是截森白的指骨。
殷尘的右眼骤然刺痛,金色篆文暴涨的瞬间,他看见整个庙宇的梁柱都爬满血色经络——那些三百年前嵌在墙中的镇魂钉,此刻正化作结界符咒的载体。
郑记者突然举起相机对着藻井连按快门,闪光灯撕开的裂隙里,无数槐树根正编织成密网。\"门消失了!\"他后背撞上冰冷墙面,镜头里本该是庙门的位置,此刻只剩斑驳壁画上狞笑的傩戏面具。
殷尘的腰带缠住沈灵腰际将她拽离危险区域,自己却因惯性撞向供桌。
香炉倾倒的刹那,三支未燃的线香突然自焚,青烟在空中凝成\"困\"字古篆。
沈灵甩出的银簪刺穿烟雾,却在触及傩戏面具的瞬间熔成银水。
\"别动用灵力!\"她厉声喝止正要结印的殷尘,罗盘指针却已失控般扎进她掌心。
鲜血滴落的轨迹在砖缝间蜿蜒,竟与当年活祭坑的走向完全重合。
那些吸饱墨汁的槐树根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呜咽,在墙面显露出九张扭曲的人脸。
殷尘倚着壁画轻笑,染血的衣襟随喘息起伏:\"沈教授现在倒信风水堪舆了?\"他指尖尚未凝固的血珠突然悬浮,在空中绘出残缺的八卦图形。
当血珠触及傩戏面具的眼眶,整个庙宇的地基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
沈灵突然按住他画卦的手,掌心的罗盘伤口印在他腕间:\"你听...\"她睫毛上的血珠坠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青铜莲灯明明碎了,为什么还有灯油流动的声音?\"
暗处传来粘稠的滴答声。
郑记者颤抖的镜头对准藻井,那些被殷尘击碎的莲灯残片正吸附在八卦镜边缘,灯油混着墨汁倒流回灯盏,凝结成十二枚血色莲子。
供桌上歪斜的烛台突然直立,烛泪在青砖上汇成细流,勾勒出与殷尘眼中相同的金色篆文。
庙外槐树林传来山雀惊飞的声音,而本该破晓的天光,此刻正被某种无形的阴翳蚕食。
沈灵腕间的银链突然绷直,链坠指向地面某处——那里有截槐树根穿透地砖,末端分叉成五指形状,正轻轻叩击着殷尘染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