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睦方静下心神道:“公主若能保证全力配合木肖,这个忙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没想到起先铜墙铁壁的严睦方竟然瞬时就变得如此好说话,月戎越发好奇起来,这严睦方和木肖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现下看严睦方的样子,并不会对她如实相告。
月戎学着严睦方的样子斟了一杯茶递给严睦方道:“严大人,一言为定。”
“自然。”
瓷白的杯子被端起,茶水中倒映着的别馆雕花木梁便泛着涟漪晕开,复又归于平静无波时,便已换了另一番景色,艳色帷帐配着轻歌曼舞,熏香撩人,是柳燕阁最常见的景色。
崔行庭放下手中酒杯,与对面的人谈笑风生:“要约洛大人一次属实不易。”
洛明蕴听了礼尚往来道:“崔大人邀约,洛某怎有不应的道理。”
崔行庭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如今新帝登基,听说洛首辅很是上心。”
“权宜之计罢了,”洛明蕴将崔行庭空了的酒杯填满又说,“崔大人先前说知道储孙的下落,可是真的?”
“自然,不过说这个之前,我还有些事要与洛大人确认。”
“崔大人但说无妨。”
“洛氏为何要欲盖弥彰,隐瞒洛三小姐的身世?”
洛明蕴听了神色不虞道:“市井传闻罢了,这也值得崔大人上心?”
崔行庭挑眉道:“哦?这与在下听说的倒有些出入,放出和放任这传闻的,不正是洛氏自己吗?”
洛明蕴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崔大人何出此言?”
“洛大人,有来有往才叫交易,洛氏想知道储孙的下落,自然要拿出诚意来与我交换。”
洛明蕴知道崔行庭是有备而来,只好说:“崔大人既然已知晓真相,又何须在下多言。”
“我只是好奇,洛首辅为何宁可抹黑自己的名声,也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
屋外传来一声轻响,洛明蕴却没有听见,崔行庭眼睑落下复又抬起,他知道,鱼上钩了。
“事关家父私事,我不便多言,崔大人只需知道,就算悠然确实是洛氏血脉她也不能是,即使不是魏锦山,她也只能是穆桑白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这么说来,洛首辅是明知道三小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将她推进火坑里了?”
洛明蕴无所谓道:“一个庶女而已,当时先帝明摆着想要牵制洛氏,就算严睦方有邵氏撑腰,也终究不算个好归宿,总不能牺牲安然的一辈子。她既然生为洛家庶女,便要认这个命。”
“废太子一案,严洛两家说不上不共戴天,但我若是严睦方,定然要找洛氏报仇雪恨。”
洛明蕴被他这话说得有些恼火,嗤笑一声道:“权柄之争,本就胜者成王败者寇,严氏轻信他人,如何做的了能臣。”
当年废太子一案,严南洁就是因为信了洛氏的话,才导致互市事发,连累了太子萧宁和严氏一家老小,若非如此,严睦方也不会到现在也只能当个锦衣卫。
“能将亲生女儿亲手送到仇人手里,若是严睦方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好会不会要了三小姐的命,洛首辅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区区儿女情长自然做不了洛氏的绊脚石。”
洛明蕴听出不对来:“你说什么?”
洛氏虽然放出流言洛悠然并非洛氏亲生,但这件事只要洛氏没有承认,传言便只是传言,传言再真也做不得真,就算严睦方有心证,碍着洛氏的面子,也无法真的对洛悠然做什么。
可是如今听崔行庭这么说,倒像是严睦方早就知道洛悠然并非洛氏亲生才一直与她相敬如宾。
崔行庭好整以暇道:“当年洛首辅托穆氏篡改的医案,现下如数被抄,都放在北镇抚司的库房里等着发霉,只要有心之人稍作提醒,严睦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洛首辅想要带进坟墓里的私事,可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洛明蕴这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本以为崔行庭有意和洛氏联手,辅佐储孙上位,可现在听起来,这个崔行庭根本就是来威胁洛氏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崔行庭却说:“我不要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他朝门外瞥了一眼,侍卫向他微微点了头,门外的不速之客已经走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储孙在严府,正旦佳节是唯一的机会。”
自从严睦方误食海鲜粥一事后,就吩咐手下的听记时刻注意崔行庭的动静,常如的小儿子躲在门外佯装只是来吃花酒听小曲儿的少爷,他才听得洛悠然的身世便瞥见崔行庭的侍卫解手回来,慌忙间只好提前离开,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一切都那么巧合又那么严丝合缝。
但他不是严岐,经验太少又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是谨遵常如的遗愿,替常如还欠严氏的债。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半路被一个都卫军拦了去路。有张德章和田述的梁子在前,都卫军和锦衣卫更是两看生厌。
常朗抱着膀子抬着下巴不耐道:“挡小爷路作甚?”
这个都卫军却似没被他挑衅到,而是礼貌掏出令牌道:“常公子,皇上请您进宫一叙。”
常朗一愣,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进了宫,萧勤还是个闲散王爷时,他们二人就不算相熟,只是在柳燕阁碰到过几回。
如今萧勤摇身一变成了皇帝,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常朗毕恭毕敬地跪地道:“卑职参见皇上。”
萧勤本来坐在桌前仔细看新递上来的折子,经身边随侍太监提醒才抬头道:“哦,你就是常朗,看座。”
常朗虽然初入朝堂,但作为常如的小儿子,平日里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如何为人处世,只是这新帝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他也摸不准新帝的脾性,多说多错,还不如当个哑巴。
待他坐下,萧勤才说:“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朕叫你来,只是想说些旧事。常大人一事,是朕思虑不周,还望你节哀。”
常朗连忙谢过,心里暗自害怕起来,只觉形势不妙,果然听萧勤又接着道:“常大人生前便一直伴先帝左右,想必有关废太子一案你定也有所耳闻,严氏死于常氏的绣春刀之下,你又怎会情愿在严指挥使手下做个听记?或者说,是谁给你吃了定心丸,告诉你严睦方一定不会杀你泄恨,而是让你放心留在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