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床上的女人听到棠梨直白的话,她以为自己早已放平了心态,但好似心跳在这刻停滞了一瞬。
……她其实仍渴望着生机。
她露出苦笑,只是死亡的阴影终究笼罩上她了。
眼见一双儿女湿了眼眶,她苍老的面容染上悲戚,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口。
棠梨:“……”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话还没说完。
欲扬先抑的话术懂不懂啊你们!!!
气氛都到这了,她寻思要不要也跟着嚎一嗓子。
小白抱着棠梨的腿:“校长,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了让我偿命都行,只要让我娘活下去……”
“胡闹!咳咳……”听到小白的话,狐皇气急攻心,既感动于她的赤诚孝心,更生气她不爱惜自己。
她又气又急,死亡阴霾中的惶恐,忧心,怨恨等负面情绪纷纷涌上心头……百般情绪交织下,她一口瘀血呕沥出来。
棠梨火速闪到一边。
凑得近的小白:“……”
小白顶着亲娘的血,哭声戛然而止。
在一片静默中,棠梨掏出大针筒,针尖被她挥得发出闪烁的寒光:“母女情深的戏份演完没,演完就到绝世无双的棠梨神医登场了。”
众人:“……?”
不是,她手上那物件是什么???
游星然凝神看着棠梨手中的东西,一个透明的圆筒上镶嵌着一根无比粗长的银针。
……别告诉她棠梨要拿这堪比兵器的东西用在狐皇身上。
王昊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自己左臂。
……还好某位神医没给他治疗一二。
狐皇先是经历绝望,又悲痛一场,此时听着神医的语气好似她的病又有救了,心情起伏如同白昼黑夜迅速置换。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她将目光移向床尾的红裙女子,只见对方煞有其事地套上了一件雪白色的奇异大褂,右手扛着一根巨大的圆筒。
她微微睁大了眼:“这……这是何物?”
棠梨给自己戴上口罩,并掏出通讯器自拍十连。
天惹,她好专业,果然不管干哪一行她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收起通讯器她挥舞着针筒:“你说这个?臀肌内注射针第16代pro max 版。”
说到这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感谢主系统的馈赠。”
她记得拆封时上面标记虫族专用,呃……她扫了眼狐皇,虫族和狐族都是生物,很好……都是生物,问题不大。
棠医生给出自己的专业诊断。
狐皇:“???”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某个地方开始出现了幻痛呢。
棠梨掏出一瓶高级灵体修复液,举着针管扎进去,边抽液边说:“你趴着躺好不要动就行。我刚才话没说完呢,要是别的庸医你赶紧叫小白大白找个风水宝地挖坑吧。”
“但是谁让你遇到我了呢。扎一针就好了,一针不够再扎一针,肯定能扎好的,你放心!”
其他人:“…………”
听起来不是很放心的样子。
狐皇听从吩咐照做:“……一定要用这种治疗法吗?”
比如喝药这种缓和一点的方式……
棠梨哎呀一声:“你都要死翘翘了,不搞点猛药怎么行。”
“。”
话糙理不糙,她这也太糙了。
一瓶药水很快就被抽干,棠梨拿着药瓶甩了又甩,一滴都不能放过。
“其她人出去,我要打针了嘿嘿。”
棠梨托着大针蠢蠢欲动。
“对了,留个护士。”
游星然脚步微顿。
小白擦了把脸,忙说:“我!我!我!”
虽然不知道护士是什么,但能帮上忙她就十分开心了。
游星然肩上的小黑搂着她的脖子,见她长长的睫毛掩住情绪,它戳了戳她的脸。
她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小黑嗅了一口,唔……她散发的气息有点苦。
游星然扶住小黑,跟着王昊、白时序走出殿门。
时辰已近午时,小黑有些不舒服地躲到她后背避开阳光。
无言中,游星然轻轻叹了声,叹气声随风一道远去。
——
棠梨推了推活塞,对小白说:“你待会用力摁住她。”
狐皇:“???”
“这个药液会刺激你的神经和魂体,差不多就是将你破碎的地方缝补起来……反正很痛,可惜我没抢……咳,准备镇痛剂。”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零元购时,空间却说余额不足……。
小白问了一嘴:“我娘这是怎么了?”
棠梨点了点狐皇的天灵盖,后者疼得浑身战栗,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是没了血色,连额头都冒出冷汗。
她的手心感受着残余的印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是不是有东西从这钻进去过。”
狐皇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待蚀骨的痛意褪去后,她才开口:“当年与魔族的战斗中,我记得……”
她细细回忆一番,多年来受伤痛折磨,先前的记忆大多蒙上一层水雾,教人看不太清。
“当时幽冥宗的魔尊被我围困住,眼看就要力竭……”
说到这,记忆好似褪去了上面的水雾,将她拉了进来。
血海、业火、浓烟、尸山。
这些画面浮光掠影,作呕的血腥气萦绕在鼻间,她甚至反胃得想吐。
这一场战斗中,无数人如牲畜一样被屠戮,孩童抱着尸体痛哭,尖利的哭声好似引动上苍。
暴雨倾覆倒下。
万物同哭。
灰蒙蒙的雨中,她与魔尊抵死相斗,对方双眼淌出骇人的血泪,眼见着便要爆体而亡。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滚烫的额头,她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那时……
记忆就此断裂,狐皇痛苦地捂住头颅。
她的脑袋似乎轰鸣起来,混乱无序的画面碎片闯了进来,无边的呓语快要将她淹没。
……紫色的雾气。
从魔尊身上逸出,然后……
小白眼见娘亲说着说着,鼻子流出一道血来,她惊慌失措看向棠梨。
棠梨按住狐皇的额头:“别想了。”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随她出口时,小白感觉空气中腐朽的气味似乎都被吹走了。
狐皇的感受更甚。
她沉浸在雾气钻进她体内的景象中无法自拔,在天灵盖似乎都要破碎之际,旷野之中回荡一道清音。
暴雨如注,暗无边际。
但它如同一把大刀劈开厚重的雨幕,震开紫色的雾气。
云销雨霁,旷野之中一道彩虹浮现。
……
狐皇缓缓睁开眼睛,沉重的眼皮快要让她昏睡过去。
“我……发生了什么?”
“没事,小偷想偷你身体,被你赶走了。”
棠梨语气不太好,她发现这个世界的意识有点像狗屎。
又臭又黏,恶心得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打死。
——她不吃屎,谢谢。
“?”
小白一脸懵,为什么校长说话和她们永远不在一个调上。
但狐皇好像懂了,她的双眸好似有泪光闪烁:“原来,是真的。”
她这些年反复做着一个噩梦,那紫色的雾气如影随形,好像只等她撑不住时趁机而入,取代她的人生。
棠梨举着针筒:“那么,我要打针咯。”
她双眉往上一扬,朝小白示意:“去,按住你妈。”
小白:“……哦。”
一想到打针,棠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就像容嬷嬷一般,扒拉下狐皇的裤衩,快准狠往下一扎。
虽然棠梨人体穴位、血管一窍不通,但是对方也不是人啊。
扎就完事了。
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狐皇:“?”
小白眼神飘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牢牢地摁住亲娘。
狐皇还没来得及羞赧,巨大的针孔朝着她扎来……
九尾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挂在桃树上,六尾正在酿桃花酒,她嗅了嗅,问:“你说,殿下请棠前辈去雨疏府做什么?”
六尾擦了把手,不甚在意:“谁知道呢,陛下这些年一直在闭关修炼,也许是让去请陛下出关?”
九尾想不明白,族中一直有传言说陛下受重伤才避着不见人,但她作为坚定的皇族派,自然不信这些谣言。
她可是这么多代里最强大的一任狐皇!
九尾做梦都想给狐皇陛下提鞋。
不敢想那一天她得多幸福,也许陛下真的要出关了?
她浮想联翩。
这时,一道无比凄厉的声音穿透了青山,穿散了云层,连带着桃林的花瓣似乎都跟着发颤。
声音尖啸,好似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只听那声:
“啊——校长,扎我、手上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