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说吧。”
黄蒙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奕辰，你的数据显示…这些年你异变的进程一直没有停止。”
薛奕辰微微活动手指，不知如何接话。
“还记得这些年我每周都特地送到你家的药吗？那不是治疗心脏病用的。”
“可服药后我的不适感也确实消减了啊。”
“因为那是用来让你的身体和四翼心脏进一步契合的药。”
薛奕辰怔住。
“…四翼？弑鬼者在那时候就已经用四翼做实验了？”
一旁的陈单凌忍不住发问。
“是的…事实上，从那个阶段起，组织内就猜测四翼的出现与双翼数量有关，近年才大致确认每有三百个双翼就会出现一个四翼。”
“那个地方的四翼不下十个吧？”
“由恶魔干涉而产生的四翼应该是不包含在内的……”
“纵使如此，然魔血若注射入人类体内，本应只有化为齑粉的下场。主人所看到的四翼，恐怕当真与双翼数量有关。”
如果真的这么算，那么这座城市的双翼至少有三千个，也难怪这一带的双翼密度不低。
那自己呢？自己变成四翼的时候，附近就已经有不下三百个双翼了吗？
陈单凌想到这，不禁一阵胆寒。
“…主人？”
“朽白，这附近有多少双翼你了解吗？”
此前陈忆楷说过镇上只有他一个双翼，这四年来多了不少，莫非全是由弑鬼者造成的？
甚至还有那么小的孩子。
“……据属下近年所见，确实不下三百名。”
所以当初朽白才认为血源不必局限于陈忆楷一人，其他的血源选项实在太多。
像方简所在的那种吸血鬼的餐厅，在这座城市就不止那一家。
而俗话说“人多是非多”，像吸血鬼这样具备思考能力却更为野蛮的群体，很难想象所有吸血鬼都能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
哀叹之森里断罪草的数量，位于薛奕辰活动地点的阵眼，大量人类失踪…
因魔化后就几乎没有进食而变得乌黑的唇，张合之间竟有着些许颤抖。
幽绿竖瞳盯视着封修洛的双眸。
“……干嘛？”
“麻烦你回忆一下之前查的医院情况。”
两对瞳孔放大，记忆调取又来得如此突然。
受袭医院表面如新，内里却早已遍布双翼，四周甚至萦绕着浓烈的魔气。
打砸声络绎不绝。
因为，这样的医院除了外伤，其他疾病都会受魔气影响而加重病情。
只是浓度不高，才暂时不至于对人类带来更显着的生命威胁。
可魔气的戾气仍然能够激起人类的负面情绪。
陈单凌收视阖目，一声叹息。
“主人，可需属下协助？”
“你守在家里吧。”
“你们两个看我记忆之前就不能打声招呼吗？！我差点以为我要死掉了！哎！死黄毛！跟你说话呢！我——
“死黄毛！！！还没道歉呢你居然敢跑？！！！”
朽白垂眸，目光凛若冰霜：
“…肃清行动同样未曾结束。”
……
医院上空。
“‘影蝠’，回。”
到了。
用于寻路的“影蝠”化作一团黑红气韵凝聚于陈单凌的指尖。
再一翻掌，王息散开、医院上空罩上一层红色。
这座建筑内的时间，静止了。
陈单凌收回身后的蝠翼，寻着血腥气最浓的地方而去。
医院内消防通道的楼道转角。
一个扮作医护人员的双翼仍紧咬着一名人类的颈侧，因陈单凌布下的凝滞结界而暂停了吸食。
人类的神色有些许痛苦，就是不知意愿如何。
万一是自愿供血的，那不管也罢。
陈单凌这么想着，指尖轻点上二者的前额。
只见他们的动作又自然而然地再次进行，是人类睁眼露出惊恐的神色，沉醉于血液的双翼才注意到来者。
他僵硬地抬起头，鲜血淋漓的嘴部大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早就听说过，一个月前的那场肃清行动中，一位留有红色长发的“王”清理了上百名双翼，描述与眼前这位的外表别无二致。
朽白施加的幻象从五天前陈单凌触碰“血十字”时起就难以维持，此时在结界影响下让他又化成了肃清行动那时半恶魔态的样子。
“‘王’…您听我解释…”
“闭嘴。”
双翼噤声。
陈单凌蹲下，与被咬伤的人类视线平齐。
竖瞳微微收缩：
“给他供血，是你自愿的吗？”
那人呆滞地摇头，在催眠作用下回答的语气也微微渗透着恐惧：
“如果我不配合，他会对我的家人下手。”
“你放屁！我——”
陈单凌的手掌摁上双翼的额头，“追溯”的影像呈现出来。
人类家中的老人早已被这名双翼所杀，而唯一的女儿也受了重伤，偏偏又送到了这座完全被双翼霸占了的医院来。
“‘王’！我没有！”
“你杀了他的父母还不够，想把他的女儿也折磨死吗？”
“我……我咬住脖子的时候，是那两个老人乱动！颈动脉才被撕开了个大口——请您原谅！…我，我将这名血源献给您！”
陈单凌喟然长叹，没作回应。
那双翼以为有了机会，进一步殷勤道：
“我这就给您再抓几个新鲜血源来！”
“不需要。”
“‘王’，您当真宽宏大量…”
陈单凌没接话。
他为人类处理了伤势，才又向那聒噪的双翼斜睨而去，神情中的鄙弃早就无法掩藏。
双翼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慢慢后退，在碰到门把的一刻，黑火将其躯体燃尽。
“……”
眼睁睁地见证黑火焚身，这名人类心底最深的恐惧被引燃。
他从催眠的半梦半醒中挣脱，慌乱地朝墙角缩去。
“你女儿在哪？”
人类的腿弯像是没了支撑，“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他的前额不停地撞击着地面：
“我求你们！求你们了！放过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了！！！”
“…那只好我去找她了。”
陈单凌刚这么说完，眼前这名人类的神色明显变得像是准备豁出性命。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接得不太对劲。
“你们一定要对我家赶尽杀绝吗？！我和你们到底有什么仇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哪明白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你们把人命当什么？玩物？！你们真喝得了那么多血啊，撑不死你们！”
这顿骂，倒把陈单凌这个“节食派”怼得哑口无言。
他反驳不了。
压制饥饿感的困难程度他完全明白，但饱腹后的杀意又是另一个麻烦。
说实在的，他对这顿骂的观点很认同。
眼下人类激烈的情绪又引来了魔气。
“叔叔，您冷静一下……”
就是因为这一动摇，刚布下的结界弱了一刻。
人类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双翼和魔气却苏醒了。
魔气不断地渗透门扉，门前因凝滞阵法而停止动作的人类也被魔气蹭伤而大量出血。
狂暴的双翼吼叫着撞击消防门。
事出无奈，陈单凌只得再次点上这名父亲的额头。
随着这名父亲的动作再次停止，陈单凌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多费口舌。
在血腥与魔气的双重影响下的狂暴双翼，此时也都被陈单凌的王息钉于墙面。
“尽，穷，竭，殚，断汝之念、噬汝游魂，散。”
一阵飓风掠过，用于“魂散”之法的王息卷着魔气一同消散，狂躁的双翼此时亦停止了动作。
“医院原来工作的人都哪去了？”
“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
“死了？”
“‘心’不明，都该死！哈哈哈！——”
答话的双翼癫狂地笑着，任由陈单凌如何再问，也只会说“都死了”这一句话。
它一边几乎是又哭又笑地喊着，刃爪一边在喉结以下胡乱地抓。
锁骨位置的正中心，一个与“血十字”外观别无二致的图案正泛着血色光芒，没多久就破碎了。
连同作为宿主的这名双翼一同破碎了。
这一幕，触目惊心。
陈单凌愣了数秒。
回过神时，他“追溯”了眼前还存活的五十三名双翼。
陈单凌从中留下了未被阳光烧尽过身体的那一个，剩下早已背负数条人命的双翼都被他以黑火吞没。
“呃——”
仅剩的一个双翼痛苦地呻吟着，它的锁骨位置同样有着那个“血十字”的图案。
既然不能利用催眠使它们说出有效信息，那只好绕过它们的意识直接看到从前。
『汝心…不…明……』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呲——！”
烟雾报警器却在这时启动，多条稍有硬度的水柱从天花板四下喷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