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护士长再三确认纪徐清已经醒了,走进病房的林珎心中依旧忐忑,她垂在两侧的手不由握紧拳头,哪怕看到半坐在病床上,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正常的纪徐清,她也犹豫着不敢上前,唯恐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小心翼翼的期盼,悲喜交集的眼神被纪徐清看在眼里,他的心不由一紧,那天晚上她抱着他哭着说哥哥对不起的画面闪过脑海,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他忍着跳下床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弯了弯嘴角,极尽温柔地看着她说:“珎珎,过来。”
冯卿南看一眼欣喜中还残留着心碎绝望的林珎,再看一眼满目温柔爱惜的师弟,本还想着再嘱咐师弟几句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气,这种时候自己就是一个大灯泡,存在感太强只会招人嫌。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缓缓站起身,临走前对林珎再次重申了一次:“小珎,徐清这次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但还是需要多住两天院再观察观察,你和徐清聊完,也早点去休息,别到时候徐清出院了,你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大半颗心已经放回肚子的林珎感激地看向冯卿南:“嗯。谢谢冯师兄。”
最后一个走出病房的护士随手带上了门,病房里只剩下了林珎和纪徐清。
奇妙的是,失血又脑震荡的病人经过一夜的护理休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一丝病容,而被救下来毫发无伤的人,看起来却神容憔悴,疲倦不堪。
纪徐清克制着按兵不动,任由林珎仔细打量着自己,等她真正松了一口气,在他床边坐下,他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柔声安慰道:“珎珎,我没事。”
炙热的手掌生机无穷,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手上的血液回流心脏,一颗兀自跳动的心脏像是受了电击,平白惹起一阵酥麻。
林珎少见的没有抵触,她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纪徐清,终是不用再费力牵起嘴角,轻轻一笑,“你没骗我就好。我喜欢我们纪总说话算话。”
他昏迷前对她说过自己不会有事,但眼看着他失血不醒,林珎怎么可能放心,好在他现在总算躲过一劫,醒了过来。
“只是。”林珎话锋一转,原还带着些许俏皮的语气变得稍显冷冽:“别再随便为了我冒险。”
她很清楚,当时的情形困于场地问题,无论谁来救她,都没办法带着她直接往后躲,那些表演椅和台阶会是她那个位置想要完全退后的人的障碍,而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在台阶上,那整个人就是案板上的鱼,任由随之而来的美工刀乱刺。她既没想到他会犹如神兵天降地出现在她身边,更没想到他会用身体当盾牌承接刺下来的美工刀,但凡那美工刀往下再偏一偏,那被刺到的地方就不是肩膀,而是后心了...那这个后果,林珎每想象一次,心都像是滚进油锅里那般煎熬。
她身上已经背负了哥哥的一条命,实在无力承受再有一个人为了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冲击。
一些话她不用说,纪徐清也已经从她不寻常的情绪上看出她在想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是云淡风轻的微笑,针对她的话逐个反驳:“珎珎,你是我老婆,保护你是我身为丈夫应该做的事,再有下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沉甸甸的过去堵在林珎的胸口,令她一时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懂不懂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纪徐清紧了紧握住的手,给出了第二个论据:“珎珎,无论我因为救你发生了什么意外,你都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他的表情依旧从容自若,望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深意:“因为我心甘情愿。”
林珎沉默片刻,一股气始终横梗在她胸口,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替曾经跪在墓碑前的少女发问:“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不能释怀。即便她内心很清楚自己会为哥哥做同样的事,可她没办法接受哥哥因为她没了一条命。
纪徐清不和她辩如何看待救人的代价,因为彼此所站立场不同,她作为一个他人用生命为代价救下来的人,即便这么多年是在认真生活,可心中的愧疚苦楚,旁人即便看得出,又能有几分感同身受?
所以他只论自己,他满目赤诚地看着她,缓慢又坚定地重复道:“珎珎,我心甘情愿。”
这四个字,无疑是林珎的心魔,她看着纪徐清的眼神逐渐变得开始失焦,没来得及陷入令人痛不欲生的记忆节点,被纪徐清握住的手又受了他的一些力道,让她不得不从自己原来的关注点上转移。
眼神再度聚焦,对上纪徐清灼热深邃的眼神,有什么东西从一直被她无视的地方冒头,林珎不由一个激灵,她定定地看着他,几分疑惑,几分不解,又或者,还有几分求证,她问他:“纪总,我哥是因为爱我,你的心甘情愿又是因为什么?”
纪徐清不动声色,隐下内心蓬勃滋生的狂喜,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到了他的胸口上方,在正对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乍一看,他的心跳像是由她掌控着。
“珎珎。”他低沉的嗓音不辩喜怒,却带着一种诱人心神的魔力,“你这么聪明,你来告诉我——”
他的眼神愈发炽烈,像是要用目光将人融化:“——你说,我的心甘情愿是为什么?”
手掌下平稳有力的心跳速度明显变快许多,和他冷静的语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假戏真做”四个字第一时间闪入林珎的脑海,他在出差前一晚面对她的拆穿,难不成居然说的是真话?
林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着比刚才更多的疑惑,她刚想开口,门被咚咚敲响,脆铃般的嗓音从门口响起:“...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门被无声地打开,门口站着神情从担忧变懊恼的罗婷珊,她身后的余良只朝屋内看了一眼,立马惭愧地向纪徐清请罪:“纪总,罗小姐担心太太,我一时没拦住。”
屋内的情形虽然不至于让人尴尬,但是个成年人都看得到几个半个身子倚在纪徐清胸口的林珎,和纪徐清聊的肯定不只是伤势问题,这种你侬我侬的蜜意时刻被人打扰,余良都不敢想自己失责的后果。
林珎见来了人,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两人这副姿态于人前毕竟不得体,她欲起身和纪徐清保持距离,哪知道才刚有动作,纪徐清一手揽上她的后腰,让她一时无法从靠在他胸前的姿势上挣脱,忌讳着他身上的伤势,林珎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小声抗议:“让我先起来。”
纪徐清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动,转而望向门口,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两个字送给门口的两个人:“出去。”
这下傻瓜都知道是打扰了纪总的好事,罗婷珊讪笑一声,替自己找补:“我这就消失。”
话音刚落,又一个脆亮的声音响起:“这么热闹?我是不是能插个队?”
“出去!”
充满威势的一句命令从病房里传来,堵在门口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开玩笑,更是没人敢继续留在门口,事实上除了罗婷珊有半个身子在病房里,其余的人压根就没踏进病房。
几个人正往后退,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哇,这么多人,看来二哥真的醒过来了!”
旁人倒还好,对着小朋友,林珎实在不忍心对方也被命令一句:“出去。”,她看着纪徐清浅浅一笑,“宝麟好心来看你,别让他吃闭门羹。刚才的话题,我们等下再谈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