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整肃,庄子面目焕然一新。
滕管事来问赵荑是否搬去被李家占据的三进院子,赵荑拒绝了。倒不是她忌讳被李庆他们住过的房间,而是觉得没必要。这个敞阔的院子住惯了,她很觉不错。她只嘱咐滕管事把那宅子的正屋腾空,重新修缮,毕竟能扫去李家的痕迹和阴霾,有些形式还是要有的。
她原没想要李翰迁出宅子,但李翰自己坚持回了李家旧宅。让赵荑没有想到的是,吴姑娘来求了她,希望可以跟去照顾李翰。赵荑以为两人多年相处下来,生出了别样的情愫,但吴姑娘却无比坦荡地说:“奴婢不想回府里,那些污糟奴婢不想沾染。李翰这些年没少帮奴婢,奴婢索性认他做哥哥,也算有个依靠,彼此关照。庄子清净,在这里终老很好。”看着吴姑娘清亮的眼神,赵荑心情复杂。若不是那二老爷害人,这样一个通透的丫头该有多美好的人生!
林水娘在林水的搀扶下,也来拜见了赵荑。四十不到的年纪,却羸弱如风中残烛。“小妇人多谢主子给亡夫报了仇怨!”进了厅堂,林水娘直直跪了下去,而门外的林水也同时扑通跪倒。
赵荑急忙示意清湄把人扶了起来。一番安抚下来,赵荑也知道了更多细节。林水娘少时曾为生计跟着做货郎的父亲走村过寨贩卖各种小东细物,也算有些见识和胆识。目睹丈夫被害,为了保下孩子,她踉跄躲开。但为免李家生疑,她又在之后几日做出到处找丈夫的举动,焦急的样子是扮出来的,而日渐憔悴和悲痛欲绝却是实打实的。七八日后,庄子有人在溪边见到了面目全非的林水爹。李庄头做张做智地查看一番,说是失足落水淹死了。可庄子的溪水有多深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有只手遮天的李家在,谁敢为林水爹多说一句?林水爹草草下葬,事情至此不了了之。权贵社会,人命贱如草芥!
林水娘后来生下林水,含辛茹苦把孩子抚养长大,却不敢告诉他丈夫的真正死因。她不能在失去丈夫后,再失去儿子。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终于等来了赵荑。林水娘窥见复仇的曙光,才吐露了当年真相,也算为亡夫报了大仇。
“小妇人无法报答五奶奶大恩,但小妇人儿子能!日后奶奶但凡有差遣,水儿一定万死不辞!”林水娘声音沙哑却铿锵,而门外的林水并不多话,只是砰砰叩下三个响头。
赵荑心下唏嘘,能忍耐这许多年,又从未放弃复仇执念的人教出来的孩子怎会全无能力,而她也听过赵濯几人对林水的评价:踏实、隐忍、机敏、有胆识。她确实很想把林水收拢到手下,毕竟她的人手有限。但看林水娘的身子,她又无法开口让林水跟在身边。只能且看着机会,日后再说。
送走林水娘俩,赵荑找来滕管事。她许诺过回京时会带了滕家一起,但还需确认滕家态度,也好提前布置。经过这多日相处,滕管事知道赵荑不喜欢手下人遮遮掩掩,反倒是爽利的性子更得她欢喜。滕管事很早就和家人商量过,如果可以,一家子尽量不分开;若能举家回京里最好,若不能,滕朗夫妻和滕晴一起走,他们老夫妻留下。如今赵荑问了,滕管事遂径直提出。赵荑原也打算带了他们,只是担心大太太那边不依不饶。毕竟这是府里名下的庄子,不是她赵荑的;且滕管事一家的身契应是在大老爷或是大太太手里。滕管事是自己求了大老爷离的府,如今回去总要有个说法。好在滕管事人老成精,知道此事非一朝之功,主子能尽力而为就总有机会,他自是感激涕零。
庄子的一应事务需人打理,赵荑于是嘱咐滕管事暂为管理。只还未论及细节,又有人上门来。
“周账房!”滕管事听见清波的通报有些惊讶,更别说门内端坐的赵荑。
“我记得你说过周账房不是奴籍,倒是没问过你他的具体情形。”赵荑来后没和此人打过交道,只能转而问滕管事。
“回奶奶话,这周账房倒是有些来历。”滕管事躬身回禀:“周账房的父亲与大老爷曾有同窗之谊,据说关系很是不错。后来周账房父亲任上得罪上官获罪,流放途中病亡。多年后,周账房寻上门来,大老爷念及故人情分,让他做了府里账房,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被安置到了这庄子上。奴才虽说有看顾府里出来的人的差事,但周账房一家却是例外。一则他家不是奴籍,二则他因得大老爷照顾,李庄头也不敢随意欺侮,倒用不到奴才多事。”
“哦,那这些年你观他为人如何?这庄子乱至如此,他从不多言么?”关于大老爷的零散信息让赵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得他信重的人又能好到哪里?
“奴才初到这庄子上时,周账房一家已经在了。奴才曾几次试探他对李庄头的态度,他从不多言。奴才后来也就不敢多让他知道自己如何行事。”滕管事说。
嗯,这是摆明不想站队,不想参与到两方争斗中。
“李庄头一家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周账房从没表现任何不满。倒是后来他家里唯一的女儿逐渐长大,奴才才见他有些不一样。”滕管事停顿了下,斟酌着如何和五奶奶说后面的话。赵荑倒是接了话:“那李河又作妖了?”
“是!”滕管事接着说:“周账房的女儿今年十四岁,愈发出落得好了。李河要娶那周朵儿为妻,周账房自不会答应。这李家一团污糟,原本李庄头家的活着时候,李庆、李山和李河还能收敛些,可等她一死,这爷三个用娶妻之名糟蹋了不知多少姑娘,娶回来没多久厌弃了就各种磋磨,最后都没了命,活过两三年的都是命长的。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李家只有李继业一个孙子。”
“这是李家的报应,就该断子绝孙!”赵荑哼了一声,把手猛拍在桌上。
滕管事梗了一下,没好接这话,毕竟从大家奶奶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是不雅的。这五奶奶,嗯,倒是鲜活!滕管事收敛心神,接着说:“因有了这样一桩事儿,周账房夫妻从来不让女儿落单,更是处处防着李家父子,倒是和府里出来的人亲近了些。”
“李家被处置后,周账房没找过你?”赵荑对周账房因何来见自己并没有头绪。
“没有。”滕管事言简意赅。
“罢了,你且忙去。我先见见人。”赵荑决定见周账房,毕竟是大老爷的人,也许知道更多府里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