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梁这几日正无聊得紧。因近年底,父亲不允他出京,又不让他与狐朋狗友鬼混,怕招了荀翊夫妻的报复,毕竟亏心事没少做,得处处小心。孙梁无所事事,快闲出毛来,总想找点儿乐子。
贴身小厮听说梦庄阁在大爷不在京里的这几个月多了好几个模样极好的小倌,急急跑来禀了孙梁。孙梁听了小厮的话,很是开心。赏了小厮几个铜板,让他去吩咐备车出府。小厮心下吐槽,大爷什么时候能大方点,嘴里却忙不迭地应着,屁颠颠地去准备。
梦庄阁是京里有名的销金窟,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高门子弟。孙梁囊中羞涩,来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能得一次在此消磨放纵的机会,他都极尽折腾之能事,这让他在梦庄阁里是挂了名号的,一个变态客人的名号。
老鸨将孙梁迎进雅间,问孙梁是找相熟的小倌还是点新人。孙梁因帮孙氏雇佣杀手,经手了大笔银钱,自己扣下不少,此刻正是财大气粗。小倌分天、地、人、和四等,即天字上上等、地字上中等、人字中下等、和字下下等。平日孙梁只能找人字等的小倌作陪,今儿个有钱,他哪里还肯将就,直接点了天字等的小倌月笳。他刚进门时候可是听几个进出的客人说,这月笳是近几个月京里最红的清倌。
见老鸨面上露出几分难色,孙梁直接把一大锭金子拍在案上。
“也罢,只公子还需知晓,月笳是清倌,若公子有其他需求,需再唤红倌。”老鸨素知孙梁德行,不得不再提醒。清倌只卖艺,红倌才卖身。
“啰嗦!本公子是第一天来么?还需你提醒!”孙梁眉毛倒竖,大声呵斥。
老鸨诺诺出门。没多久,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孙梁抬头。门向一侧滑开,一个身量颀长,面容白皙秀美的男子微抬眼眸,与孙梁目光相撞。那眸子黑中带褐,似深潭古井,幽邃迷离。一袭月白长袍衬得他飘然出尘,似误入凡俗的仙子。孙梁惊艳,嘴巴大张,忘了合拢。来人微垂了眼眸,深鞠一礼,身后已有婢女捧了古琴进屋。
“公子可有喜好之曲?”白衣男子端坐,眼波流转,语声低沉,带着磁性的共鸣,如涓涓泉水润过孙梁心尖,让他浑身酥麻。
孙梁不自觉地答:“都好!都好!”
男子复垂了眼睑,手臂微微抬起,被广袖遮住的手露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微微拂过琴弦。“既公子无所好,月笳就自作主张,献丑了。”他圆润莹洁的指腹按向琴弦,琴音响起,袅袅婷婷,如泣如诉,一曲《胡笳十八拍》哀怨绕梁。
孙梁痴痴看着男子,自己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爬起,什么时候到了男子身边,什么时候把手搭在了男子肩上,他全无所觉。
琴弦骤断,琴声戛然而止。孙梁如梦初醒般。
“公子自重!月笳为公子唤其他人来。”男子已退开数步,站到雅间门侧。
“你就好!不唤其他人!”孙梁如着魔般扑过去,只他还没碰到男子衣角,雅间门砰的一声碎裂开来,几个壮汉如狼似虎般扑了进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孙梁完全不记得,因为他已被打得人事不知。
待朝议大夫府里得了消息,赶到梦庄阁时,看到浑身无一处不伤的人,实在认不出对方就是家里大爷。
医馆大夫一番忙乱诊断,纷纷摇头叹息,不肯拿诊金,径直离开。孙老太爷孙长翼老泪纵横,摔了好几个茶盏。遣了手下人去查,得到的结果让他呆若木鸡。
那月笳是三皇子封霁的新欢。京里无人不知,只孙梁刚回京,还没从狐朋狗友那里得了消息就一头撞上去。三皇子啊!孙老太爷恨不得撞墙。换了谁他都敢去皇上面前哭诉,讨个公道,只三皇子不行!
若说这三皇子封霁,也是大平朝神奇的存在。当今皇上当年带着包括封霁母妃贤贵妃在内的几个嫔妃去避暑行宫,路遇刺杀。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躲避,只有当时即将临盆的贤贵妃扑到皇上身前,用后背为皇帝挡了致命一剑。侍卫击杀刺客,贤贵妃没能撑到孩子出生就去了。太医得皇上允许,剖腹取子,三皇子堪堪活了下来。皇上感念贤贵妃的舍命相救,也一直对这孩子心有亏欠,所以对封霁的包容超过所有皇子。三皇子虽得皇上另眼相看,却不恃宠而骄,倒难得的通情达理,礼贤下士,口碑不坏。可世人皆知,只一件事儿是三皇子的逆鳞。封霁好男风,他喜欢的,旁人别惦记,不然他杀人都不会眨眼睛。这话连皇上都毫不避讳地提醒过众臣子,别在这一点上招惹三皇子,招惹了,他也管不了。
如今听下人回禀那月笳是三皇子的禁脔,孙老太爷脸色惨白。招惹谁不好,招惹那祖宗!
“哪个引了大爷去的梦庄阁?”不能找三皇子,孙老太爷总要找可以泄恨的对象。抓了孙梁小厮一番拷打,小厮哭天抢地地说,就是在朝食摊子听了邻座两人闲话,他才特特跑回来告诉大爷。再去摊子上查问,摊主只说是过路客人,以往从未见过。没了线索,人海茫茫,哪里去找两个毫无特征之人。孙老太爷气极,命人将小厮打死,尤不解恨,将朝食摊子也砸了,毒打摊主一顿。谁知那摊主也是个宁折不弯的,直接去京兆尹递了状纸,孙家又打起官司来。
孙家闹到人仰马翻,孙氏得了消息回娘家好几次。见了床榻上只还吊着一口气的孙梁,孙氏哭的肝肠寸断。她从小母亲早亡,孙老太爷续娶,她没少被继母私下刁难。这个嫡亲的哥哥虽然有时不大靠谱,却是府里唯一真心待她好的。她出阁,继母没给多少陪嫁,哥哥从三教九流的朋友那里给她东拼西凑十二抬嫁妆;她喜茶,哥哥每次游历回来都有新品种的茶叶带给她;她谋算,还是哥哥多方联络召集人手。她若有事,唯一想到可倚仗托付的只有这个哥哥,可如今,她的靠山没了,她以后还能靠谁?
孙氏哭晕在孙梁榻前,醒来还待再哭,童妈妈已经火急火燎地找来。铺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