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的时候这路还好走一些,临到到县城时还真下起雨来了。
幸好爹娘有些远见,特地给他带了两件厚衣裳,要不这两天上学堂得冻死。
李明阳抱着书袋,急忙忙的朝书院的方向跑去。
谁知还没进县城,就瞧见一伙人都站在县衙外头看告示。
有人撑着伞,没伞的就直挺挺的站在雨里,仿佛那告示上写了真金白银一样,让他们宁可在雨里淋着,也得多看两眼。
当然这人群里也有不识字的,只能劳烦那些看得懂的念给自己听。
李明阳年岁小,十岁以内的娃娃没理由懂得这些,再者天冷路滑,再不加紧赶路就要罚站了。
可没走两步就听清了两个字。
“增税。”
他原本急匆匆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满脸诧异的看向告示。
先前他与爹娘在乡下生活,多少也从大人嘴里了解一些。
每年大房一家忙活一整年才勉强能供得起两个上学的,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
不管做啥事都得省吃俭用的,就这连大哥的结婚钱都没凑出来呢。
要是再增税,恐怕就得进一步缩减开支。
虽然现在不用接济二房了,能稍微省一省,但很难说加税之后屋里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松。
对着告示怨声载道的,可不只是一两人。
这些人皆是麻布衣衫,黄衣破布,大部分都是在县里做苦力的。
“这不是要逼的咱们没活路吗?”
“朝廷发下来的,咱们就算是不服又能怎么样?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的干活吧,赶紧把这税凑上。”
“这下一年到头的辛苦钱,怕是都要交上去了……”
听着这些声音,李明阳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可眼下却不是在此耽误的时候,天色不早,他得赶紧去书堂。
因为下雨的缘故,夫子特地将上课的时间向后调整了一刻钟,就是防止这些学子路上耽误。
将多余的东西送回屋,李明阳这才来了书堂。
没想到这增税一事不光让大人们动了心思,就连屋里的孩童都跟着议论纷纷。
不过此处大部分都是富家公子哥。
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区别无非是每月少了几钱银子的零花钱。
但仅是如此,都让他们怨声载道。
石青的脸色异常难看。
他家的情况比李明阳家好不了多少。
以前一年到头除了能多吃点野味之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钱肯定是攒不下多少。
现在征收赋税,要想像现在这样出来读书,要么是老子在山上多打些野味,要么就是从小的嘴里克扣。
无论是哪一种日子都会变得更难过。
而此刻就有人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柳谦修的身上。
“我听我爹说了,这事主要还是出在柳大人的府上,昨天那些大官全都去了柳家,谁知道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呢。”
孩子的心态总是十分简单。
在谁家出的事,这事就得归在谁的头上。
这一刻他们连看着柳谦修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增加赋税是他提出来的。
“这下可完了,我爹还答应我,等到天气炎热些就带我出城去玩,现在赚的钱少了,这事肯定是不成了。”
“还有我的金锁!爹娘答应我好久了,现在肯定是不买了。”
这告示虽然是天不亮的时候就贴出去的,可这城里的消息就是快的很,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在这方面极其敏感
连孩子们都能看出家里的变化,再看向柳谦修的眼神都与先前不同了。
李明阳没说话,而是将书袋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几步来到柳谦修的那桌。
“你也是来怪我爹的吗?”
没想到李明阳还没开口呢,柳谦修却先说话了。
这一屋子的人脸除了李明阳和石青,哪个是真的穷?
他们不过是比平时拿的少了些,就怨声载道的,那些难听的话一早上不知说了多少。
可李明阳和石青不同,这赋税一增加,他们怕是真要吃不上了。
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念书都不一定。
这屋里他爹的官是最大的,可昨天那一院子的官员里,他爹又算不上前几。
说不上话又让百姓觉得有几分实权,这才是最难受的,想起这个柳谦修也将头埋的更低了,脸色一阵阴沉。
可等来的却只是李明阳一句平静的问候。
“我只是过来问问你书读的如何了。”
柳谦修惊诧的抬起头来,却在李明阳的脸上瞧不见半分怨恨。
一想起先前那几个富家公子哥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再对比李明阳,柳谦修竟然是第一个不知所措的。
“你难道不怨恨我家?”
“为什么要怨?”
李明阳看着柳谦修声音平和。
“这增加赋税不是一两人就能决定得了的,况且上头还有巡抚,想来你爹也只是有资格在一旁听着别人的话罢了。”
这话说着,虽然乍听之下,对柳大人可能不够尊重,但事实正是如此。
柳谦修低下头去面色一阵微妙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来。
“这税收一加,你家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可曾想过以后上学的事吗?”
李明阳坐在他身旁仍是一副平静姿态,甚至在脸上还瞧不见什么愁呢。
“好在书院是一年一年的交钱,如今才刚过了一个月,我还能在这儿多待好久,指不定爹娘还能凑到,下次交钱要等到明年,若是赚不到,这会儿急了也没用。”
这话说的,柳谦修忍俊不禁。
“你倒是个看得开的。”
“就算看不开,又能如何?外面的事情本就是大人们在操心的,与你我无关,若是真为了别人的事而耽误了自己的时间,那才是真蠢。”
此话一出口倒是解了柳谦修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夫子终于从外面来了。
众人急忙忙的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李明阳的表情也一秒恢复了平静,和众多学子一样,学习着今日的课程,丝毫没让自己的心态受到半分影响。
一日下来,李明阳倒没感觉和平日里有何差别。
只是晚上最后一节课时被夫子特地叫住。
“明日早些来我房中。”
李明阳一愣,随后立刻点头。
“夫子放心,明日一定会早去。”
至于昨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李明阳是问也不问。
正如夫子所说,那不是他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