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昆一路疾行,片刻不敢耽搁,待重回产房,丫鬟们已重新换过被褥,血腥味却并未消散。
他顾不上喘口气,立刻又坐在床边,再次替维萱把起脉来,他掀开被子,拉过维萱的双脚,用银针快速扎向隐白穴、血海穴、大敦穴、太冲穴。同时,他偏头看向肖玉凤,语气急促地说道:“你快喊喊她,千万别让夫人就这么昏睡过去。”
肖玉凤此时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恰逢维君抱着小世子匆匆走进来,一眼瞧见屋内这紧张压抑的气氛,维君当即呆立在一旁,双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不敢挪动分毫。
小世子年纪尚小,不懂这屋里正发生着什么,只是瞧见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伸出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想要母亲抱抱。维萱此刻却如陷入深眠一般,毫无反应。
肖玉凤见状,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忙从维君手中接过小世子,轻轻将孩子贴在维萱的脸旁,带着哭腔教他:“熹儿,快喊娘,快喊娘。萱儿,你快醒醒,看看你的孩子。”
维君也眼眶泛红,紧握着姐姐冰凉的手,带着哭腔呼喊着:“二姐,你快醒醒,你又生了一个男孩,快睁开眼睛看看呐。”
奶娘抱着小公子正在里间喂奶。青悠走上前,带着几分谨慎叮嘱道:“你今日便守在这儿,一步也不许离开,紧紧跟着陈夫人和陈三小姐,切不可抱着公子外出。记住了,除了陈夫人来抱小公子,其他人,不管是谁,一概不能把孩子交出去,可都听清了?”
奶娘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姑娘放心,老奴记下了。”
交待完毕,青悠疾步朝着老夫人所居的院子匆匆赶去。
苏长宁悠悠醒来,听闻陈维萱那边已然有了动静,心中按捺不住,急欲一探究竟,遂匆匆奔赴顺熙院。
才踏入那院门,里头悲戚的哭声便如潮水般直直灌入耳中,她心底暗自窃喜,面上却强装出一副焦急之态,款步迈入屋内。环顾四周,朱漆梁柱映着摇曳烛光,光影斑驳,她朱唇轻启,柔声问道:“听闻姐姐已然顺利诞下麟儿,是位小公子,还是个娇俏千金?咦,陈夫人、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姐姐有什么不好?”说罢她急忙往榻前走去。
黎大夫抬眸,目光冷峻,淡淡横了她一眼,言语间满是不耐:“夫人生产费尽心力,此刻已然昏睡过去,所幸并无大碍。苏姨娘,您还是先行回返自家院落吧,产房需得通风换气,留不得过多人等在此屋内搅扰。”
苏长宁睨视着肖玉凤与陈维君泪眼婆娑,双手紧攥着陈维萱的手,仿若生怕一松劲儿人便没了似的,心中不禁起疑,对黎大夫所言自是半信半疑。
陈维萱孕期时,她日复一日在其糕点中添入那红花,虽说每回用量甚少,可日积月累,滴水尚能穿石,她怎肯信会徒劳无功。此刻见黎大夫欲撵她离开,忙道:“孩子在哪,我且去看上一看。”
言罢,她撩起门帘,款步迈入里间。只见奶娘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口中轻声哼唱,哄着那小家伙入眠,婴儿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仿若春日里熟透的蜜桃,惹人怜爱。
苏长宁面上绽出一抹温婉笑意,轻声呢喃:“这么小小的人儿,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语毕,她伸出手,想将襁褓中婴儿抱入怀中。
奶娘见状,神色骤紧,急忙侧身一闪,将婴儿稳稳护在怀中,赔笑道:“姨娘,还是老奴来吧,这孩子刚吃罢奶,娇弱得紧,可万万挪动不得,否则便要吐奶,弄脏姨娘的衣裳就不妥了。”
苏长宁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并未作答,只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那帕子上绣着的寒梅栩栩如生。她轻轻擦拭着婴儿嘴角残留的奶渍,仿若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之事,而后,身姿婀娜地转身离开。
黎昆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药倾倒入碗,随即拿起一把扇子,快速而有节奏地扇动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也无暇顾及。待药汁稍凉了些许,他赶忙催促雨桐:“快,快喂给夫人。”
雨燕轻柔地扶起维萱,让她虚弱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以便喂药时能顺遂些。雨桐站在一旁,双手端着勺子,勺子里盛着满满的药汁,她微微前倾身子,将勺子轻轻送至维萱嘴边。然而,维萱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双唇紧闭,对送到嘴边的药毫无反应,药汁沿着嘴角缓缓滑落,怎么也进不了口。
肖玉凤见此情景,迅速上前,伸手拿过雨桐手中的药碗。她转头看向雨燕,说道:“扶稳了。” 语毕,她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轻轻捏住维萱的下颚,微微使力,让维萱的嘴缓缓张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肖玉凤微微倾斜药碗,药汁如涓涓细流般,缓缓倒入维萱口中。待倒入一大口后,她眼疾手快地合上维萱的下颚,同时,手臂轻轻往上一扬,借助这细微的助力,药汁顺利地顺着维萱的喉咙滑了下去。
众人原本悬着的心,在看到药汁成功入喉的那一刻,纷纷落了地。
黎昆一直紧绷的神情这才舒缓下来,抬手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长舒一口气。
另一边,药房门口,红燕双手吃力地拎着个食盒,精致的食盒看起来分量不轻,她纤细的手指都被勒出了红印。瞧见松朴正守在门口,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热情地招手喊道:“小哥,快来帮我一把,这是姨娘的午饭,沉得很,我实在拎不动了。这儿离文思院也不远,小哥你就行行好,帮我提过去吧。”
松朴面露难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言辞恳切地说道:“红燕姐姐,实在对不住,我之前答应了黎大夫,要守在药房,片刻不能离开,您还是找找其他人帮忙吧。这药万一出了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红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妩媚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袅袅婷婷地走近松朴,先是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中沉甸甸的食盒往地上一放,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在这侯府里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还如此懵懂无知?咱们姨娘和夫人那可是情同姐妹,两人一起管家理事期间,夫人对姨娘更是关怀备至,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哪次少了咱们姨娘?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些?”
说着,她微微倾身向前,眼神里透着几分狡黠,放低了声音说道:“你今儿个要是连这点小忙都不帮,万一姨娘心里不痛快了,在夫人或者太夫人那儿随口提上一嘴,就说连你这个小厮都使唤不动,你想想,你这饭碗还能保得住?别说在这儿混口饭吃了,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红燕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松朴的脸色,见他面露犹豫之色,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松朴的肩膀,柔声道:“小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就帮姐姐这一回,赶紧把食盒送过去,速去速回,我在这儿替你站会儿。”
松朴一听,顿时愣住,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心中暗自思忖:这侯府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自己一个小小小厮,还真得罪不起。他点头应道:“姐姐说得在理,那还得麻烦姐姐帮我照看一下药房,我把食盒送到姨娘房中即刻便过来,辛苦姐姐了。”
红燕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动作麻利些。”
松朴应了一声,赶忙拎起食盒,快步朝文思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