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岑世子真是考虑周全,待人有礼。
姜文轩同赵瑾瑜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们二人都不是蠢笨之辈,焉能看不出岑浮舟话里话外炫耀的意思。
姜文轩毕竟是文臣,又素来受的是君子教育。
被岑浮舟这么一说,便明白他知晓自己惦记李青溪的事,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言不发。
赵瑾瑜就不同了。
他是武将。
战场之上阴阳怪气的话,不知听了多少,岑浮舟这点功夫,还气不到他。
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小溪妹妹马上就要嫁给这厮了。
但他骨子里争强好胜,绝不肯落于下风,便真的接过了岑浮舟递过来的酒盏,淡笑着说道:“我与小溪妹妹一道长大,她敬我为兄长,世子这杯酒,我倒也领得,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岑浮舟眯了眯眼,心中冷笑。
赵家跟李家可不是同一个宗族,上哪门子来的一家人?
自己说还不够,赵瑾瑜还推了一把姜文轩:“姜二公子,说起来,你不也算是小溪妹妹半个兄长么?”
见姜文轩迷茫,他提醒道:“李二姑娘马上要嫁入三皇子府,今日又是你妹妹大喜之日,这么算起来,可不就是一家人。”
“所以岑世子这杯酒,你也是喝得的。”
他将酒盏塞到姜文轩手中,同时眸带挑衅地看向岑浮舟。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
论起来,他们还是小溪妹妹娘家人呢。
这夫郎随时都可以丢弃改换,娘家人可不是说换就换的。
岑浮舟丝毫不见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二位兄长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过多客气。”
他这副笑眯眯地模样,反而让赵瑾瑜自己心生恼火了。
岑浮舟才不管他什么想法。
只要他娶了青溪,这些人就都得给他靠边站。
然而两天后,宫中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懵了。
圣上下旨,让岑浮舟代表宗室王侯,去柔然送亲。
传旨太监到府上时,他正在盘点库房里的珍贵玉饰,也好在新婚之夜,交给青溪。
待旨意下完,岑浮舟一张俊脸黑如锅底。
他甚至于顾不上礼节,拽住传旨太监,便问道:“陛下为何突然要我去送亲?”
那来的小太监被他那脸色吓了一跳,只说御前事他也不敢妄言。
还是秦氏赶忙叫住儿子,又塞了个荷包过去:“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拿去喝茶。”
“我们也并非是想窥探御前之事,只不过事发突然,想问问情况,也好做做出行准备。”
那太监起先还推拒一番,最后实在是拗不过秦氏,才收进袖口里,轻咳一声:“侯夫人有所不知,今儿早上,永宁公主跑去御前大哭大闹了一场,非要世子爷去送亲。”
“陛下本是不答应的,可公主殿下以性命相逼,说若是世子爷不能去送亲,她宁愿死,也不嫁去柔然。”
“您也知道,本来永宁公主就不愿意和亲,好不容易被德妃娘娘劝服,如今咱们临时反悔,柔然那边不好交代。”
所以最后,明德帝做出了退让。
毕竟是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女儿,让去和亲也乖乖去了,提个小要求不过分。
正好那些宗亲都称病不出,索性就让岑浮舟去了。
况且在明德帝心里,这事儿直接由他下旨便可。
他何尝不明白永宁的意思。
她从前吵着闹着要嫁给岑浮舟,无非就是不想看见他那么快娶李青溪,所以才故意要他去送亲。
岑浮舟了解了其中缘故,现下是真的想掐死永宁了。
柔然山高路远的,他去送亲,起码要数月才能回来。
而出发的日子又近在咫尺,这么一来,与李青溪的婚事,就得往后推延了!
岑浮舟一言不发,转身往庭院中走去。
秦氏匆忙送走传旨太监,一回头见他是这个反应,当即拦住了他:“你想做什么?进宫面圣让陛下收回旨意?还是跟宗亲一样装病不去送亲?”
自己生的儿子,总是了解他的。
见岑浮舟不说话,秦氏皱眉道:“陛下旨意下的这么快,说明压根没给你推拒的机会。”
“你现下不论是进宫还是装病,那都是抗旨不遵,是诛九族的大罪。”
“浮舟,你父亲马上要回边关,这时候闹出事来,对咱们绝无好处,你要三思。”
秦氏叹了口气:“况且不过是把婚期往后推推而已,又不是不成亲了,青溪那孩子懂事知礼,不会怪你,李家也会谅解的。”
岑浮舟简直有苦说不出。
若是青溪会怪罪他推迟婚期的事,他反倒十分开怀,毕竟这说明对方在意他。
但很明显,李青溪对推迟婚期这件事,简直不要太开心。
岑浮舟对这事儿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接受。
他倒是想过直接自伤己身,逼迫明德帝收回旨意,也好尽快成亲。
然而他不得不为侯府考虑,父亲归塞在即,没必要在明面上,同皇帝过不去。
见儿子总算是接受了这事儿,秦氏也放下心来。
宫中传旨到侯府,命令镇北侯世子送亲,前往柔然,这消息不出半刻就传遍了京都。
世家朝臣都在揣测圣意,只觉得陛下怕不是想趁着这次送亲,找机会收归侯府兵权了。
李家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不过李致远没有那些朝臣想的深远,他只知道岑浮舟这一去柔然,婚事自然只能往后推。
但他也能理解,毕竟圣上下旨,臣民哪有违抗之力。
陶氏跟李致远商量着,主动前去侯府,提起将婚事推迟之事,以表态度。
但还没等他们派人备车呢,门房来报,说岑世子来了。
岑浮舟一进门,就给他们道歉,还送来许多礼品弥补,其中诸多文墨书画,绢缎丝绸,都是罕见之物。
这让李致远夫妇还有些不好意思,再三表示他们不曾见怪,待他从柔然回来以后,再办婚事也不迟。
“多谢伯父伯母体谅。”岑浮舟躬手作礼,姿态放的极低,“出京在即,我此番前来,还想见青溪一面。”
陶氏当即命人,领着他过去。
李青溪一直在盯着侯府的动向,得知宫中传旨的事,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实际上,那天在二皇子府,李青溪是故意挑衅永宁公主的。
她言语间再三提及使臣一事,便是在暗示对方,让岑浮舟去送亲。
虽然永宁公主平时蠢笨的很,关键时候倒是很靠谱,听懂了她的暗示。
李青溪了解岑浮舟。
他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为了侯府,也会去送亲的。
如此一来,婚事就不得不推迟了。
一想到不用嫁过去,李青溪心中开怀不已。
正偷着乐呢,冬云来报,岑世子来了,在亭中等着。
她立即收起笑,装作若无其事,出门相见。
亭中相对而坐,岑浮舟将那些女子用的珠饰送上后,便未发一言。
还是李青溪先行打破了沉默。
她轻咳一声:“宫中传旨的事,我爹已经同我说过了,公主非要你去送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婚期推迟便可。”
岑浮舟望着她,到底轻叹一声:“青溪,你若实在高兴,也不必忍着,笑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