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像碎金一样铺满了医院后巷，林浅蹲在长椅边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对着阳光眯起眼。叶脉里流动的金色让她想起顾承安的眼睛——那双永远含着三分笑意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隔着玻璃窗倒映着消毒水刺眼的白。
她攥着诊断书的手指突然痉挛，化疗后新长的指甲在纸面刮出细小的裂痕。三个月前晕倒在画室时飞溅的颜料还残存在帆布鞋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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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监，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林浅。」人事主管推开门时，顾承安正对着设计稿蹙眉。落地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在素描本上投下一道凌厉的影。林浅看着那支被他转出残影的铅笔，突然想起美院教授说过的话：「真正的好设计都带着痛感。」
他抬头那瞬间，林浅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当琥珀色瞳孔里映出她白色连衣裙的褶皱时，心脏传来的绞痛让她误以为是低血糖发作。后来才知道，那叫一见钟情。
「林小姐的作品集我看过。」顾承安用铅笔尾端敲了敲桌面，金属袖扣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破碎的鸢尾》为什么用硫酸纸做基底？」
「因为鸢尾花期只有三天。」她摸到藏在口袋里的药瓶，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就像硫酸纸浸水后的纹路，美丽又易碎。」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起她一缕长发。等反应过来时，素描本上已经多了一枝铅笔勾勒的鸢尾，花瓣边缘刻意留出的毛边像随时会溃散的光晕。
「明天开始跟着我做春季新品系列。」他把素描本推过来时，指尖擦过她手背的静脉。那里还留着今早抽血的淤青。
2
确诊急性白血病那天下着暴雨。林浅蹲在医院消防通道里，看着诊断单上的「高危」字样在手机屏幕的冷光里扭曲变形。顾承安的信息恰好在此时跳出来：「今天要见的客户喜欢鸢尾元素，带那本硫酸纸画册过来。」
她死死咬住手腕不让呜咽泄出，血腥味混着消毒水呛进气管。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闺蜜苏禾发来的直播链接——画面里顾承安正在时装周后台替超模调整耳饰，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对方耳垂时，弹幕疯狂刷过「好配」的字样。
「林浅？」护士举着输液瓶站在楼梯口，「3号床准备化疗了。」
她删掉对话框里打好的请假申请，把药片混着眼泪吞下去。镜子里苍白的脸像张被揉皱的硫酸纸，唯有耳垂还留着昨天被他指尖碰过的温度。
3
「最近总躲着我？」顾承安把她堵在材料室，松木香混着雪松尾调的香水笼罩下来。林浅盯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别着枚鸢尾形状的胸针——是她熬了三个通宵设计的样品。
化疗后的脱发藏在假发里，口腔溃疡让她说话都带着血沫：「顾总监要的刺绣样本在左边第三个抽屉。」
他突然伸手扯下她的假发。空气凝固的瞬间，窗外飘进的银杏叶轻轻落在她光裸的头皮上。
「这就是你这两个月请假的理由？」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扯开她高领毛衣时却带着颤。锁骨下青紫的留置针痕迹暴露在阳光里，像朵糜烂的花。
林浅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响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顾总监现在是要潜规则实习生吗？」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可惜我对快订婚的男人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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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模挽着顾承安胳膊走进公司时，林浅正在茶水间吐得天昏地暗。苏禾红着眼眶把八卦杂志摔在她面前，头条照片里钻戒的光芒刺痛瞳孔。
「他今早递的辞呈。」苏禾掰开她攥着止痛药的手，「说要和未婚妻去米兰定居。」
林浅盯着杂志页脚那行小字「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突然想起确诊那晚偷看的直播。原来他指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错觉，只是对象从来都不是她。
「帮我寄个东西吧。」她把装着鸢尾胸针的礼盒推给苏禾，盒底压着张硫酸纸，上面是她化疗时偷偷画的设计稿——缠绕着输液管的鸢尾，每一笔都带着止痛药也压不住的颤抖。
5
初雪落下的那晚，林浅在IcU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呼吸机面罩蒙着白雾，顾承安通红的眼睛却清晰得可怕。他举着那张硫酸纸设计稿，纸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春季新品发布会为什么缺席？」他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款命名为『林浅』的婚纱系列，设计师署名应该是你！」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林浅看着飘在窗外的雪，忽然想起他们一起熬过的那个雨夜。当时他脱下西装裹住她发冷的手，铅笔在硫酸纸上勾出的轮廓后来变成了婚纱的雏形。
「顾先生，请出去！」护士冲进来时，林浅努力抬起插着留置针的手。床头摆着的圣诞袜里露出礼盒一角，是苏禾偷偷放进来的婚礼请柬——烫金字体印着「顾承安&林浅」，日期定在明年鸢尾花开的时候。
呼吸渐渐变得轻飘，她听见仪器传来漫长的滴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承安腕间的手绳，那是她化疗掉光头发后，用最后几根青丝编的。原来他一直戴着，在那些她以为被遗忘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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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那天下着细雨，顾承安抱着骨灰盒走进墓园时，西装口袋里掉出个药瓶。苏禾捡起来看清标签后突然崩溃大哭——瓶身上贴着「维生素c」的标签，里面却是强效止痛药。
「她最后那段时间经常说骨头疼...」苏禾把日记本摔在他身上，「你以为她为什么剪掉长发？为什么总是穿高领毛衣？！」
日记本摊开在雨水中，最后几页的字迹已经扭曲变形：
「2月14日，承安设计了鸢尾戒指，可惜戴戒指的人不是我。」
「3月8日，吐了他一身，幸好说是肠胃炎。」
「4月1日，愚人节许愿能活到看他穿婚纱设计稿的样子，上帝果然觉得这是个玩笑。」
墓园外的山坡上，野生的鸢尾在雨中开得正好。顾承安跪在泥水里，看着雨水把硫酸纸上的设计稿晕染成模糊的蓝。那些他曾以为的躲闪与疏离，原来都是她拼尽全力的靠近。
当第一片花瓣落在墓碑上时，他终于想起那个暴雨夜追到医院看到的场景——林浅蜷缩在消防通道里，手机屏幕上是他的直播画面。她当时咬着手背哭得发抖，却在他来电的瞬间换上轻快的语气：「顾总监，刺绣样本我明天就...」
尾音淹没在剧烈的咳嗽里，混着血沫的喘息通过电波传来，被他当成是信号不佳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