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嗒踢嗒——
梦昔琂小短腿迈成风火轮，终于离惑芊只剩几个身位的距离。
路边一位热心鬼指着惑芊身后示意，并语言提醒：“你真的不转过去看一眼吗？”
惑芊没有说话，步子迈得更快了。
那鬼继续道：“呃……那好吧。”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会后悔。”
惑芊眉头微抬，神情有些犹豫。
其实她现在并没有生气。
应该说，在她转过身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就已经不生气了。
只是围观的鬼实在是太多，比如两边的小山丘，密密麻麻站满了鬼。
一想到刚才莫名其妙爆发情绪，她就感到异常羞愧，丢不下这个面子。
便一边快速逃窜一边琢磨，怎样道歉才能让梦昔琂原谅她。
听好心鬼这么一说，她重新琢磨了几次。
要不现在就和小可爱道歉吧？
不然等会儿小可爱生气可就哄不好了。
而且刚才飞了那么高，一定消耗了很多体力，可别追着追着晕倒了。
惑芊慢了下来，眼睛一闭，正准备转身，一双毛茸茸又柔软的小爪子抓住了她的指头。
“惑芊姐姐！”梦昔琂气喘吁吁唤她名字。
她身子猛地颤动。
而后缓缓侧头，看着那只握着自己手指头的手。
虽还是兽形，但能明显感觉到指头灵活度接近人手。
“小可爱你……”
她完全转过身，看到梦昔琂那张泛红的脸蛋，惊讶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梦昔琂这会儿因跑动太久，脑袋热热的，有些迷糊。
背后翅膀分离扇动，飞到惑芊胸口处，伸手抚摸后者脸蛋，把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我很喜欢惑芊姐姐，非常非常喜欢！会一直喜欢！”
“惑芊姐姐从来没有折断过我的翅膀，反而是赋予了我能够自由高飞羽翼！”
她反手抓住在化形过程中被她挪到胸口上的鸾羽披帛，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呐，就是这样！”
“因为它，我刚刚才能飞那么快那么高！”
见惑芊仍一脸呆样，梦昔琂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便打算把鸾羽披帛解下来，让她看看前后区别。
可她刚才只驯服了双腿，没有和双手混熟，又加上结移到了背后，她在半空中转成陀螺都没有将其解开，可把她急坏了！
“呃，那个……”冥火鸟再次问枯藤树，“要过去帮小神兽解开吗？不对，好像有点不太好……”
枯藤树咬牙给了他一拳，“知道你还问！”
彼时，梦昔琂许是脑袋发热烧坏了cpu，竟忘记动用契约直接飞向身在远处的人偶，转身背朝着她，两手握成拳头，双脚虚空跺脚。
“我解不开，帮帮！”
人偶一边思考她的迷惑行为，一边为她解开鸾羽披帛。
当鸾羽披帛完全离开梦昔琂时，她体重回涌，“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屁股朝下。
“哎哟——”
梦昔琂面目狰狞揉搓屁股，安抚其情绪。
稍后，她爬起来，用力扇动翅膀，看样子又想直接飞过去。
人偶叠好鸾羽披帛，蹲下身子，正要将她抱起。
一阵风极速掠过，惑芊瞬间出现在跟前，比她先抱起梦昔琂。
“小可爱你……你什么时候能化做人形了？”
惑芊语气仍旧颤抖，不过这次是高兴。
为梦昔琂能化出人形而高兴。
梦昔琂抬起手，在她眼前使劲儿晃了晃。
“就刚刚。”
“我想要拉住你的手，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她盯着自己的兽爪，“好像没有完全成功，手上还有毛毛，好奇怪。”
惑芊附身，侧脸贴在她掌心。
“不奇怪，小可爱怎样都奇怪。”
“那……”梦昔琂环住她脖子，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睛，“姐姐还在生气吗？”
惑芊摇头，“不生气，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梦昔琂继续问：“那姐姐还伤心吗？”
惑芊再次摇头，“不伤心了。”
梦昔琂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姐姐现在快乐吗？”
惑芊眯眼笑出声，“快乐，当然快乐。难道是我笑得不明显？”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面瘫了。
梦昔琂抬起一手捏住她的脸蛋，轻轻捏了一下，“嗯，姐姐现在很快乐。”
她能感受出来，惑芊此刻的快乐是真情实感。
“我想要姐姐每天都快乐。”
“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快乐，我想要姐姐和我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
“只要姐姐快乐，我就快乐！”
惑芊表情僵住，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但随着梦昔琂一下下捏着她的脸，那温热的体温又逐渐融化她身上的冰霜。
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体内诞生了。
接着，梦昔琂觉着这样哄还不够，反手费劲抓住背上的翅膀，把翅尖牵到跟前，装作生气的模样狠狠咬了一口。
并骂道：“都怪你飞那么高那么快，害姐姐担心了！”
“必须教训你一顿，让你不敢再犯！”
她咬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羽毛凌乱的翅膀，胡乱抹了下嘴巴，吐出几根绒毛。
表情严肃地向惑芊保证：“我已经把翅膀驯服了，它不会再带着我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我以后会认真听姐姐的话，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
“我会好好待在姐姐身边，让姐姐每天都能露出开心的笑脸。”
梦昔琂泛红的脸带着点点尘土，一头白发和翅羽都是乱糟糟的，再配上她认真的表情，显得很是滑稽可笑。
但惑芊笑不出来。
她哭了。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庞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她低下头，泣不成声。
“你真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对你……”
“我是个偏执得危险的鬼，根本就不配……”
后面的话被梦昔琂温暖的怀抱打断。
梦昔琂想学人类那样，拍背安慰她。
奈何手实在是短了些，只能拍手肘子凑合。
梦昔琂把头埋进她怀里，嘿嘿笑两声。
“很简单呀，以后姐姐对着我多笑笑就好啦。”
“是真正开心的笑哦！”
惑芊闭上眼，认真“嗯”声。
下一刻，梦昔琂由于消耗太多热量，肚子发出悠长的“咕噜——”声。
肚子饿了，人形便无法再维持下去。
“嘭——”的一声变成常态兽形，四仰八叉躺在惑芊怀里。
“唔，好饿好饿……”
她下次再也不长时间剧烈运动了。
惑芊抱着她站起身，笑吟吟离去。
“那姐姐带你去吃饭。然后……再洗个澡！”
“嗯……这次也会洗两个时辰么？如果是的话，我觉得我现在不算很脏。”
“当然不会洗那么久啦～而是洗……三个时辰！”
“呜哇！我突然不饿了！”
一鬼一狐嬉笑着从众鬼视线消失。
见事情已圆满解决，众鬼纷纷散去。
“结束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许多。”
“咋的，你还想看她们打起来啊？”
“得了吧，刚刚我们的决斗还没分出胜负呢！”
“切，继续打呗，真当我打不过你啊？我放水了而已！”
有鬼一边离去，一边回首感慨：“呵呵，真别说，释放法术的时候心里觉着挺刺激的。”
“是啊，又刺激又紧张。毕竟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如此担心过会将某件珍贵之物摔坏。”
鲁莽冲动了几千年的鬼族，在此刻真正领悟到了珍贵的含义。
——
第二天，梦昔琂早早起床，和惑芊打了声招呼去了趟炼器铺，找大沙个要了许多色彩缤纷的矿石，以及能够长时间保存的浅黄色砂纸。
哐啷——，她和人偶将这些东西摊在地板上。
随后化作人形趴在地上，右手拿着蔚蓝的矿石在砂纸上快速摩擦。
听到声音，惑芊好奇来到她身后。
“小可爱这是在做什么？”
梦昔琂头上两对小翅膀抖动两下，回道：“我在画蓝天，还有白云。”
惑芊眯着眼睛，仔细查看她上的色。
“有这么蓝的天么？天空不一直都是灰色的？”
梦昔琂站起身，嘟嘴：“有呀，当然有！这样的天空我可是看了整整五年呢！”
她一手捏起裙子，一手指着她涂抹的蓝天，“呐，姐姐做的衣裳颜色很接近蓝天的颜色哦。”
“嗯……好吧好吧。”惑芊半信半疑妥协，又问：“那画下来做什么？”
梦昔琂两手叉腰，昂首得意垫脚，“我要画下来让姐姐，还有大家，”
“都看一看我曾见过的蓝天！”
“哦对！”她低头认真琢磨，“我要把我看过的所有有趣的东西都画下来！”
她兴致勃勃再次趴在地板上，小手一下抓了一把矿石。
可刚涂抹一会儿，她满脸忧愁的皱眉。
“汽车、电视机、滑梯……这些都好难画啊，我画不出来。”
“那不画了！我要画……棒棒糖！”
说着，她着手画出一些蓝星上简单的东西。
惑芊蹲在一旁安静看着她创作。
直到她画出一只天蓝色的奇怪生物，才没忍住发问：“这只……蓝色的圆头耗子……也是小可爱见过的？哈哈，的确有趣。”
“嗯……”梦昔琂停下动作，抬头闷闷看着她，“这不是耗子，是猫！”
“是猫妈妈！”
“猫妈妈？”惑芊喃喃，她记得梦昔琂曾多次说出这个词。
不过她并未多问，而是俯身握住梦昔琂的右手，辅助她将蓝猫的外形往猫靠去。
“猫应该是长这样的。”
“不对吧，猫怎么能有九条尾巴呢？”
“难道不是么？”
“我们那里的猫只有一条尾巴的。”
“那好吧，擦掉八条尾巴就是了。”
——
又过了几天，惑芊屋外悬挂的繁花布条拆除了大半，被梦昔琂画的一张张儿童画代替。
彩画在风中飘飘荡荡，像是随风飘扬的彩蝶与飞鸟。
在无鬼注意的某一刻，画中的蓝猫忽然抬起前爪，优雅舔爪。
她扭头，透过门墙看到坐在惑芊大腿上，认真学习控制手指的梦昔琂。
接着又望了眼万鬼茔之上灰蒙的天。
轻声呢喃：『没关系的，梦昔琂。』
『以后会有机会飞上蓝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