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那个暴发户哭得肝肠寸断。
想活着,真的好难。
原来救赎是双向的,外面的人竭尽全力救你。
里面的人也要竭尽全力自救,这样,也许就有一线生机呢?
江又年胆怯了,虽然自己是孤儿,没什么牵挂的人,从小什么都自己做主。
可现在生死抉择,实在难以做到从前那般孤勇。
“跟我组队了,我会护着你,别怕。”
谢南州坚定的眼神不似作假,可两个刚刚才认识的人就配得上他这般承诺?
江又年觉得心里热热的,有什么在翻腾。
他在孤儿院里长大,从小被人排挤孤立,没什么朋友,也没有被谁坚定地保护过。
哪怕,只是句承诺。
“大哥,你保护保护我吧!”
两人之间硬生生挤进来一个脑袋,刚刚还催人泪下的氛围一下子被打得稀碎。
谢南州原本朝向江又年坚定的眼神一下子转头冷了下来。
挤进来的这个,就是方才在后面那节车厢哭得肝肠寸断的暴发户。
看上去年纪不大,打扮得倒是老气横秋。
“大哥,你保护我,只要我不死!出去了我给你钱,给你好多好多钱!”
那小暴发户攀着谢南州的胳膊,咬牙切齿地承诺着好处。
谢南州一把将胳膊抽了出来,坐得远了一些。
江又年在一旁耸耸肩,默默地把头转向了窗外。
没过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江又年,江又年。去收集一些物资,我们准备下车了。”
睡梦中江又年被叫醒,见是谢南州,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一个黑色背包。
“哦,好。”
江又年迷迷糊糊地应下,在空无一人的服务台装了一些应急的食物。
等他装完东西回车厢的时候,脚下的时空好像在快速变幻着。
一会儿是车厢的地板,一会儿是林子里布满血脚印的泥地。
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等他再抬眼的时候,眼前的车厢竟然变成了那片林子。
他慌忙地环顾四周,心里暗暗发怵,“怎么又回来了?”
“谢南州?谢南州?”
在这里,他下意识地呼唤出了这个尚且不熟悉但却令他心安的人的名字。
无人回应,只有他喊出的声音在山间幽幽回荡。
前面不远处还是之前梦里的那个湖,泥路上还残留着几个血脚印。
江又年记起之前梦里发生的一切。
他本来刚刚要问谢南州梦里的事情,可是被那个花花绿绿的暴发户给打断了。
眼神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黑幽幽的水面。
他记得,小时候孤儿院的看门爷爷告诉过他。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水蓝则广,水黄则急。
这湖,黑得瘆人,不知道有多深。
一股不可控的寒意从脚底直直地从后背往上窜,江又年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林子上空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江又年神色慌乱地抬头寻找,却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
那声音再次响起,江又年唰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黑幽幽的水面上,立着半个人。
对,就是半个,还有一半,也许在水下。
这湖这么深,她怎么能立在湖上不沉?
她真的,不是人。
江又年大气不敢出一口,壮着胆子不敢动。
那人不是别人,依稀看去,正是江又年之前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孩儿。
为什么能够认出,一是因为那身黑色的棉服,二是因为差不多长度的头发。
此刻江又年看到的不是女孩儿的背面,而是正面,这是从棉服的拉链看出来的。
黑色的发丝沾了水,密密麻麻地,犹如蛛丝一般,糊满了女孩的脸。
看上去就像是被蛛丝包裹的猎物,不断蠕动收紧。
江又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想叫却叫不出声。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江又年被吓得脸色苍白,那水中的半人缓缓靠近,不断追问着同一个问题。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别别别别!别过来!”
江又年终于在极端的恐惧中发出了声响,连连颤抖着嘴唇阻止那道身影前进。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那身影不为所动,依旧问着同一个问题。
每问一遍,就更进一步。
眼见那满面糊着黑色发丝的女鬼就要登岸。
江又年闭眼咬牙大叫一声,“对对对对!我接接你回家!”
抵达湖岸的身形一顿,没了动作。
江又年堪堪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
可下一刻,那水中的黑影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水里出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
直直地逼近,欺身压在了江又年的身上。
就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江又年几乎被压得无法呼吸。
想要伸手推开靠近的黑影,浑身却像是被施了魔咒,动弹不得。
女鬼低头靠近江又年的脸,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江又年的脸上、脖子上。
冰冰凉凉的,如同蛇蝎在皮肤上爬行,只等致命一击,让人逃脱不得。
江又年眼见女鬼的脸就要贴上自己的,甚至他都能看到那脸上发丝缝隙间惨白的皮肤。
还有一只竖瞳浑浊的眼睛,江又年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甚至忘了呼吸。
蠕动的发丝如同蛆虫一般,在女鬼的脸上缓缓爬行。
就在江又年以为自己死定了会被这个女鬼吃掉时。
身上骤然一轻,呼吸重新顺畅。
起身后眼前早已不见那黑色的身影,远处的湖面水平如镜,不见半分波澜。
只余下虚空里传来的空灵女声,“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
像是被丢进水里憋了好长一口气,此刻江又年如被重新丢上岸一般。
惊醒过来,大口喘着气。
“车厢,车厢,回来了。”
眼见目之所及是车厢,而不是幽深的林子和湖水,江又年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了?”
身旁响起令人安心的声音,江又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如释重负般地转头看到了提着一个包的谢南州。
也许是死里逃生带给了他外向的勇气,竟抬手一把抱住了刚刚结识的谢南州。
“谢南州,见到你真好。”
江又年抱着谢南州诉说着自己在梦中的惊险。
却渐渐感觉抱着谢南州的手冰冰凉凉,抬手一看,满手的水。
而自己抱住的谢南州,怎么瘦瘦小小的?
江又年垂眸一看,下巴正枕在一件...黑色的棉服上。
棉服?
黑色的。
江又年心中警铃大作,手脚冰凉。
他明明记得谢南州穿的是一件单薄的中山服。
那他抱着的是谁?
“也许,那不是梦呢。”
耳边传来含着冰冷水汽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