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颖又来电话催了，问王天赋什么时候能动身。王天赋揉揉惺忪的眼，看看时针正指向七点说：“审计工作明天才能结束，最快我也得年二十八才能动身。”“我刚才问王新了，说年二十九才放假，过年初六就得上班。并且说是在北京工作的人员、上学的学生，一律鼓励在当地过年，减少人员流动，减少感染新冠病毒的几率，如果申请回家，必须先进行核酸检测，回到当地还要隔离三天，才能回家。这样一算，根本就进不了家门，就得回去上班了。所以王新今年过年就不能回家了。我问他那怎么过年，他说可能去杜嘉嘉家里过年，说是杜嘉嘉已和她父母说好了，一家人都很高兴！看起来这个儿子我们也保不住了！”唐颖最近打电话老是絮叨，王天赋还就喜欢她絮叨。“不能回，就别回了，年一天就过去了；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只要他们过得比我们好！只要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王莹那儿我们也别去了，路上坐车也不安全，你的身体也不太好，抵抗力又比较弱，如果路上遇到个感染的，恐怕也难以幸免。再说小孩子们刚出生，娇嫩着那，我怕影响他们的健康……不行，我们也响应国家的号召，就都在当地过年吧！”王天赋经过了深思熟虑。“我老长时间没见你了，我就是挺想你的，就是担心你喝酒，再说，如果我在这过年，有孩子们陪着，也挺热闹；但是……平时吧……你忙工作，还好，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家得多孤单啊！”唐颖说着还流泪了，“不行，我回东海吧，回家咱俩一块过。”“也行，就是你来回折腾，你身体吃得消吗？”“身体，我觉得比在家时还好呢，你就放心吧！”唐颖转悲为喜。“那好，你和小赋商量一下，再问问王莹，顺便给她也说一声！我这几天忙死了，该起床了，不说了先！好好照顾好自己。”王天赋挂了电话进了卫生间。王天赋作为教体局的局长，自然不能和老师们一样，越是到假期，越是忙碌，年尾的总结考核，年后的谋划，事事都得圆满周到，确保不出现任何的纰漏。为了不让基层的校长、会计有犯错误的机会，王天赋从进入教体局就规定了每年年初或岁尾就请第三方审计局的专业人员进驻到全市的大中小学校开始审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特别是年后他即将被提拔为副市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要把一个清清白白的教体局，个个健健康康的校园交付于他的下一任。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今天一上班，就接到了赵学刚的电话，说是志华中学的郑小姝昨天和审计局的一位姓黄的干起来了。原因是黄审计员和他的助手没通知校方，冒充教体局领导进了校园，直插会计室，命令郑小姝打开电脑，随意检索、查找，同时让助手对郑小姝的办公桌来了个彻底搜查，搞得是乱七八糟，的确是令人气愤。“那查出什么问题没有啊？小姝为什么给人家干起来了？”“干仗的原因，一是黄审计态度非常恶劣；二是把郑小姝的办公室弄得乌烟瘴气，像是郑小姝犯了什么案子了，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三是，从小姝的办公桌里搜出一个2018年度的加班费发放的账本，黄审计说是上边从2013年就明令禁止发放加班费，说我们学校违规！必须做出严肃的处理。”赵学刚条分缕析向王天赋汇报道。“这个加班费的确是早就不让发了，这个你是知道的，怎么还有这样的凭证啊？我们局里不是从2013年起，加班费一律改为绩效了吗？都2018年了，怎么还有？”王天赋第一次对赵学刚问了这么多的“怎么……？”“不过，王局长，你也知道，我们的绩效都是拿老师们自己的工资1230在发，所谓的绩效还不都是掩耳盗铃。可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局里每年向学校指派多少活，得迎接多少检查，老师们得加多少班，没有加班费，谁还听你的？谁还为你干活？原先志华的仇总赞助给我们一部分资金，我们就拿这一部分给老师们一点加班费，这不算过分吧！”“那么一九年和二0年还再发过吗？”王天赋觉得作为局长兼学校的一把手，这个事情赵学刚事前没和他商量，这出了事了，才汇报，心里着实的不舒服，虽然他在进入教体局的当初就明确说学校的一切事务由赵学刚全权负责。“最近两年没再发，按照局里要求，一律改为了绩效！”“那么，2018年的账本上，有没有我们学校领导的名单！”“这个得具体问郑小姝，上面有没有你和我的名单，具体涉及到多少金额，我也不太清楚！”赵学刚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王天赋的工资卡都是唐颖拿着，手机银行他也不经常登录，只是给孩子们转钱的时候才看看。至于2018年他卡上打了多少工资，他还真不清楚。王天赋还真感觉到问题有些严重，那么这个账本2018年在年审的时候，怎么没查到，2019,2020就真的没有，那么2013到2017那肯定是有的，怎么也没查到。这些问题在王天赋的脑海里快速地运转。然后他又给赵学刚拨了个电话，本想让赵学刚和郑小姝到教体局来一趟，可转念一想，还是他亲自到志华中学一趟为妥。之后他登上手机银行，查了2013到2020所有的账目，除了工资、绩效和扣除的税费外，2016年以前的加班费他也是领了的，这个是企业所属学校允许的，也没发现什么不正常！就是说，他在志华中学的时候，所谓的加班费他也有。按说这个事赵学刚是清楚的啊！那这次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王天赋想到这，开始就有些头大了，莫非这里面隐藏着什么贪腐案。他一点也不敢耽搁，自己开车进了志华中学的大门。赵学刚和郑小姝正在王天赋志华中学的办公室门前等着，郑小姝手里还提着两个黑色方便袋，里面装的东西满满的，老王看了有些狐疑。待三人进了办公室，郑小姝从两个方便袋里掏出了从2013年到2020年的账本，唯独没有2018年的。然后又拿出一个银行卡，放到王天赋的面前说：“这个卡上有近20万，是这几年王校长您的加班费，因为您身份特殊，所以这个钱没有按月打到您的工资卡，而是以学校的名誉办了个卡，您所有的加班费就打到这个卡里，赵校长说，这个钱先不给您，等您不干校长的时候再给您，我就替您先保管着。”说完郑小姝把卡放在了老王的面前。王天赋犹如五雷轰顶，他好像看到自己被戴上了手铐，被警车带走。他静了静，拿起2017年的账本，看了起来，里面加班费最多的是高三的任课教师，特别是所带班级有考上清华北大学生的班主任，一次性奖金有的就高达10万多，这个老王是清楚的，这个钱算是志华集团赞助，所得老师也是交了个人所得税的，这个不算什么违规。他也在所有老师的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王天赋的金额是6万，他记得当时这个钱是发给他这个校长的奖金，赵学刚也是6万，可当时他明确说了，因为他的主要工作在教体局，这个奖金他不应该拿，所以他就没要。可签收栏内是签了名的，当然是郑小姝的笔迹。王天赋粗略地看了其他的账本后，这才搞清楚，在他调任教体局之前的账本上都有他个人的签字，当时的钱他也是该领的他也领了，这是学校作为志华集团的所属学校发放的年终奖，也不算违规，因为志华中学不算是纯公办学校。至于他调走后，虽说工作关系还在志华中学，可实际的工作他是在教体局，这个钱就不能再领了，可赵学刚觉得他王天赋还是学校的校长，所以就指示郑小姝先给王校长存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谁知郑小姝今年大意了，2018年的账本被审计局拿走了，好在是教体局自己让查的，不然这个问题还真有些说不清。从2019年，志华集团资金链一断，志华中学的加班费也的确是按教体局的要求以绩效工资的名义发的。王天赋看完账本这才真正的放了心，里面并没有什么贪腐案。可他离校后的加班费近20万，这个他不应该拿，所以他建议把这个钱用到学校临时聘用的教师身上，给每一个聘任的教师多少提些工资。至于2018年的账本就大大方方的让审计人员去审，这里由他去给他们解释。所以老王离开志华中学，就去找了他的一位律师学生孙兴华咨询了一下，学生见是王老师亲自来咨询，也是知无不言：企业所属学校是企业化管理的事业单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调整的对象，其教职员工在寒暑假期间由企业抽调部分人员加班是可以发给加班工资的。《劳动法》第四十四条(三)款规定：“法定休假日安排劳动者工作的，支付不低于工资的300%的工资报酬。《教师法》第七条规定：“教师享有下列权利；……(4)按时获得工资报酬，享受国家规定的福利待遇以及寒暑期的带薪休假。”这就是说，寒暑假是教师的法定休假日，企业所属的学校在寒暑假期间包括周末安排教师加班，应当按规定支付加班工资。然而，《劳动法》第六条规定：国家提倡劳动者参加社会主义劳动。因此，如果企业有一定困难，在取得教师理解的基础上与教师协商一致，不发或少发加班工资，也是可以的。至于乡泉市的一些地方性硬性规定，说实在的是违反了国家的法律条文。像志华中学因身份特殊，这个不算违规。老王坐在学生的办公室里，也许是因为空调温度高的缘故，头上隐隐出了一些汗，像春雨润物细无声的那种，现在经学生律师一解释，所以一场虚惊就此解脱，湿润也就慢慢被风干了。中午，学生孙兴华说什么也得请他王老师吃个饭，盛情难却，老王面对自己的学生也就没再客气！只因是中午，所以酒没敢再喝，虽未尽兴，也甚欣慰！下午回到教体局，所有审计的人员在教体局的三楼会议室向局党委做了汇报，会上的确也提到志华中学的加班费发放问题，黄审计员不愧是老审计，对法律知识是门清，认定志华中学并未违规，要是纯公办学校可就真的说不清了。乡泉市所有学校2020年度账目审核全部合格，与会人员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有对乡泉市教体局的肯定，也包含了对王天赋工作的肯定，更有对我们这个春和景明时代的赞颂啊！这也就是说老王在教体局的工作即将画上的这个句号是非常圆的，不像啊q在临死前还再纠结画押的圆圈不够圆。由于中午吃得可能有点多，所以下午老王拒绝了同事的邀请，自己骑车回的家，路上看着来往匆忙的人群，有戴口罩的，也有口罩挂在颌下的，像是拖着即将笑掉的下巴。老王很是为大家高兴，这个年也许能恢复往年的快乐。放假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快乐着他们的快乐，乐享着他们乐享的零食，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心情释然，老王也高兴着自己的高兴，不禁就哼唱起《闻战》来：
“……君道莫笑醉沙场
看九州 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
高唱……”
在经过中兴大桥的时候，看到公园的路边，有商贩在兜售着琳琅满目的年货时，他第一次停下车子，挑了几样春节挂件，来增添节日的气氛，因为今年是喜事连连，虽不得欢聚，也要把年过得有滋有味。当老王心情不错地回到家中，打开家门，却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