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良诺诺点头,“是,永安京一见,小人永生都不敢忘。”
林筝筝听到一向眼高于顶的盛大人自称小人,反倒不急了,前倾的身子扳了回来,挺得笔直,只是不住地看一眼这个,又看一眼那个。
“怎么,林大小姐竟然不知道这事?盛大人也真是的,怎么也不和自己的亲外甥女好好讲讲呢。”百里相慢条斯理道。
“是是是,小人谨遵女侠之命。那次百里女侠带了几个下人,白日闯相府,也是和林相谈了笔生意。林相出马去说服圣上和几位尚书大人修缮剑南道,好叫货物可以运进昭阳,百里女侠便为相府行个方便,不将二皇子和南边各商户官商勾结的事情说出去。”
百里相的眼风忽然扫了过来,盛文良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匆忙改口道:“还有湖州长胜镖局为林相运送生辰纲的事情,也一并隐下。”
林筝筝侧头看着百里相,感慨道:“百里姑娘还真是好本事,要知道我父亲在京中,可是向来有着貔貅的美誉,吃进去的轻易不会吐出来。”
盛文良见林筝筝说话如此直白,赶忙遮掩道:“是小的打着林相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这貔貅的名声,说的都是在下,可不关林相的事,尚书夫人可莫要胡说。”
百里相忽然拿手掩口打了个呵欠,“说的是谁不打紧,反正都是你们相府林家的事,说吧,请我来何事?”
林筝筝的眼睛亮晶晶的,问道:“陪同百里姑娘进京的,可不是什么下人吧,怕是侯府的那两位和宫里的那位吧。”
百里相笑了笑,将话题岔开:“你们若是这样一味从我口中套话,可休怪我立刻打出去,我手上没个轻重,尚书府怕是要掏银子修缮府邸了。”
“好好好,我立刻说。”林筝筝赶忙道:“请百里姑娘来,是因为我们买到了百里姑娘一定感兴趣的消息。”
百里相的眼中多了点玩味,“从哪里买的?”
“剑南,是在剑南买的。南柯楼的霍三娘,经手世间大半消息往来,此番舅舅出京,为的就是这个消息。”
百里相忽然垂头,会心一笑,果真是从剑南霍三买来的消息。
林筝筝不再卖关子,利落说道:“陪都昭阳的陈相,身上的那些流言蜚语想来你已经知道了。陈相从来声称自己是从金天宗出来的,而他从前又同金天宗这一代的翘楚二皇子交往甚密,大家便都信了他是从金天宗出来的。可是剑南霍三说,陈兴此人,并不出自金天宗,反而是来自不知何方的茫茫群山。”
百里相默了,她认真地看着林筝筝,良久,方问道:“此话当真?”
林筝筝仿佛一个童稚孩童般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可有证据?”
“那剑南霍三脾气大得很,说只要是出自他们南柯楼的消息,便没有假的,想要证据,不是他们不肯卖,而是他们实在没有。就算是皇帝来了,他们都是这个答案。”
百里相缓缓点头,“是,她这话确实不假,我们能去永安京的相府成功威胁林相,让他行个方便,还是全然仰仗南柯楼,肯卖我们的那个消息。”
林筝筝本还担心她不肯信,现在见了她模样,方才放心,小心翼翼问道:“百里姑娘可知…这个茫茫群山是何意思?”
百里相的嘴角浮上了抹冷笑,立刻摇头,“不知。”
不知?
她知道得很,能从茫茫群山而出的,不是那千年万年的老妖,便是那隐世不出的仙。
陈兴身上那一派沉沉死气,定然不是后者。
林筝筝失望地摇着扇子,“哦”了一声。
“不知,林大小姐除了此事,还有何事要同我说?我可是不信林小姐如此好心,轻轻松松地就将这个重金得来的消息,随便给了我。”
林筝筝的眼中重又聚起光芒,像是刚解了道难解的洛书九宫图,“百里姑娘果然聪慧,不过我先问百里姑娘一个问题,近来城中风言风语很多,不知你是否听说,林相陈相同二皇子双双反目的典故?”
百里相拖着声音尾调,闲闲道:“这倒是未曾听说,不过许尚书的荒唐事,我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任林筝筝是当年永安京第一出名的、娇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此刻,她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百里相却是飒爽一笑,道:“林小姐可别觉得难堪,许尚书失德,换一个便是,难道你还真的打算和他这么个烂人长相厮守不成?”
林筝筝心头一喜,得意极了的看了眼仍在发抖的盛文良,“正是这个理儿,百里姑娘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我父亲虽贪财,可却并不是那黑心黑肺、视百姓疾苦于不顾的狗官。”
盛文良听林筝筝亲口承认林明仕是个贪官,再怕百里相,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筝筝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妖祸自三十年前兴起,朝廷设立除妖伏魔两司,劳民伤财这许多年,却始终不见成色,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父亲猜测,妖祸连年不休、不得肃清,不是妖祸不能休,而是有人,让它一直蔓延。”林筝筝的语气立时沉重了,“大燕是大国盛朝,临近的几个边陲小国,物资不丰,百姓大都面黄肌瘦,却也举倾国之力将妖祸给断了。”
林筝筝停顿了,声音冷如寒冰:“百里姑娘猜猜,这其中到底有何内情?”
百里相的神情越发认真,此时却是郑重摇头,“林小姐请讲,我确然不知。”
“两京之中常有车马走动,这原是常事,可我父亲派盛家舅舅去了各处车马行和邮驿看了文书记录,诸多蛛丝马迹,皆指向了一处。”
百里相忽而紧张了,此刻的她,觉得自己离真相是从未有过的近。
“圣上喜老庄之道,好炼丹。陈相借着货物为幌子,收取各地除妖司和伏魔司的妖丹,专为圣上炼丹,再送往永安京。二皇子和陈相翻脸,想来是此事出了纰漏,不知怎的,叫二皇子知晓了。”
百里相却缓缓摇头,想说点什么,却理不出个头绪。
“我父亲不愿见天下百姓受苦,经年累月地提心吊胆着,身为永安京之相,理应为君分民生之忧。我父亲同陈相翻脸,求的也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百里相满面平静地看着一直说个不休的林筝筝,而林筝筝也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从来都不是个冒失的小姑娘。
她的目光沉静,反而像是个颇有城府的谋士。
林筝筝看着她,心一横,终于道明了心思:“党争党争,向来要为自己寻个靠山。我们林家,想投入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麾下,为未来的储君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