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平安静下来时,总觉得那天云姐在火车站候车厅说的话不错,便跟李厂长请了两天假回老家一趟。
李厂长说:“你尽管放心回去,我把车间的资料统计好,等你回来哦!”
于是志平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母亲他今天带晓月回去,那头母亲便激动地问:“就你两个人吗?”
志平疑惑地说:“我们去市里,顺路回来的。”
母亲说:“我以为他爸妈来呢?”
“不不,就我们两个人。”
母亲像是有点失望,又有点希望,一种很矛盾的心情,终于什么话也没说,期期艾艾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志平就换了衣服,带着小月像是又要逛城去了。吕婶看到小月和志平并肩走过车间,笑眯眯的说:“俩人又去买衣服了。”然后又怪责女儿,少买一点衣服,有钱不如买酒喝。
“就知道喝喝喝,总有一天死在酒上。”晓月像是责怪不听话的孩子,志平都觉得惊讶。但他又觉得应该这样,只有如此,他才能完全拥有晓月。这时,他宁愿自己是幕后师爷,要不动声色地看她们母子起恩怨,又适可而止地出面化解矛盾。
一出门,晓月就像只快乐的小鸟,绕着志平飞。她一会拉着志平的手,一会又挽着志平胳膊,好像所有的动作都不能满足她的开心快乐。
两人终于在路边坐上去市里的中巴车,志平觉得此行的意义非同一般。他记得父亲几年前就关注他,要带一个女朋友回家的。后来生病,父亲就从此不再提了,他早已头发花白,对孩子的身体始终是块心病。继之而来的婚姻,同样也是忧心忡忡。志平觉得此时他一点没对晓月隐瞒病情,在双方自知自愿的情况下选择了对方。
此后,志平又自信地认为,晓月完全属于他了。而小月的父母,他认为那样的家庭,又能提出什么更高的要求呢?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罢了。
志平觉得他完全可以掌控自己和晓月的婚姻了,那是男人的自信,由里而外的霸气,他需要身边有个听话的人,需要一个对他崇拜的人,这些需求,年轻漂亮的晓月都完美的具备了。
二
中午,志平回到莲花大队,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当志平和晓月顺着大路走过学校门口,看到那么多人好奇的眼光,就觉得很幸福。甚至有些男人多看晓月几眼,志平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两人竟然没有再坐车,走了七八里路才到了村里。两人骄傲地穿过村道,走进小院,志平进家门,就大声地喊爸妈,却不料妹妹从屋里冲出来,她一看到哥哥带着个女孩就惊喜的问:“你们是走回来的吗?”
然后又招呼晓月“大姐好”,晓月便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时母亲从屋里出来,开心地拉着晓月的手问志平:“哦,这可就是我们家的月儿了。”
晓月便轻声叫了“阿姨好”,母亲却回答的那么响亮。等坐下来的时候,志平才问妹妹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只比你们早有半天,我一早就从市里坐了早班车回到街上,然后跟妈妈碰头,买了一大堆菜,特地犒劳你和大姐。”
“哈哈哈”,志平仰头大笑,又说“别叫大姐,只叫晓月就好了。”
“大姐无大小,我哥的人就是我姐。”
志英也格外兴奋,说的话也果断笃定。
一会,父亲从河边洗菜回来,一进门就连声道歉:“哎呦呦,我们忙着买菜洗菜,没空夫去接你们,走的可累啊?从大路回来不近哦!”
“不累。”晓月依然眯眯的笑着,她看父亲的时候,父亲也疼爱的看着她喃喃地说:“一切都是缘分哦!”
等会志英领着晓月去楼上玩了,父亲也去厨房烧菜。母亲便对着志平神情复杂地说:“太小了,这么嫩生啊!”
志平听得不明白,问:“年轻不好啊?”
“不是这样说,怕不懂事,以后有变化呢?”
母亲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原来母亲并不在意儿媳妇的长相身高,她只是在意两人能否长久,白头偕老才是做母亲最期盼的。
至于是否年轻漂亮,她一点也不关心。相反,她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漂亮又年轻,反而是起变数的主要原因。
志平听得一声不吭,他没觉得母亲判断有什么不妥,但他更加觉的男人只要足够优秀,自然能牵制住女人,何况现在小月动不动都会因为他哭的梨花带雨,他哪里会认为小月会离开她呢?母亲的担忧纯属杞人忧天天嘛!
志平不屑一顾地摆摆手,让母亲尽管放心,她自信地对母亲说:“我虽然不能让她要死要活,但我随时让她哭,也能让她笑,她没有我的话,那也真是不活了!”
母亲听了一脸惊讶,她从没听过生病的儿子有过这么强的自信。她愣了一会说:“其实现在的年轻人我也真是看不懂,也不想懂,也对你们没什么要求。但我们做父母的总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尽早有个孩子,这样才能拴住她的心。”
志平再一次听到关于怀孕的话时,就又陷入沉思。他也确实不明白自己跟晓月在一起有两个多月了,但却一直没怀上。他从不怀疑年轻健康的小月,那自己的身体就不得不怀疑了。
记得那天他一个人去镇上的医院做了精子成活率的测试,结果是三成的成活率。医生说怀孕的几率只是小一点,也不是没有。再说成千上万的数量有三成也不少了,而怀孕的成功只要有一个健康的就可以。所以一味的在成活率上做文章也没有实在意义,倒不如在夫妻生活的质量上,在双方的情绪投入上多做文章,这都属于备孕成功的先决条件。
所以数以亿计的精子大军浩浩荡荡,通过招亲大会被卵子的绣球砸中,卵子的质量也是至关重要的。
黄医生的这番话,让志平印象尤其深刻,只是他从未想过晓月的卵子有没有问题。因为自己的糖尿病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了,虽然说一型对生育的影响不大,但毕竟是生了病啊!那不生孩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问题了。
他还不想对晓月说自己的精子存活率只有三成,现在慢慢的吃医生开的六味地黄丸吧?
医生说这个成活率低也很难调整的,只有保持心情舒畅,在排卵期那几天过夫妻生活,成功的概率会高,其他需要注意的就是少喝酒,多运动,积极备孕了。
志平决定不跟任何人说他精子的成活率只有三成的事实,他只相信黄医生的话,积极备孕,一战成名。
中午一家人围着桌上吃饭,那可是比过年的团圆饭还要隆重的一顿饭呢。过年时,全家只有四口人啊,而现在他们家添人进口了。就差没有放鞭炮了,一切都是正正规规热热闹闹的。
父亲正襟危坐在上方,志平和晓月并排向东的位置,母亲和小妹分坐下方,五个人是团圆又美满的呢。
志英和晓月像是老相识,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似的。志平忽然觉得女孩子天生要比男孩子更容易表达快乐的情感。
饭后志英刚想拉着晓月上去接着看鬼故事的碟片,邻居们都来了,大家显然是商量好一起过来看看张家未来的儿媳妇的了。
母亲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零食拼盘,五颜六色的瓜子,话梅糖,和葡萄干。一把一把地抓给邻居小孩,主人也笑嘻嘻地接过零食,让孩子叫阿姨。志平妈就十分地幸福,夸赞着我家晓月的懂事能干,仿佛是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对宝贝的前尘往事都了解,反正此时就认同晓月是一百个好,没有一件不好的。
邻居们吃了糖,更加是满口的甜言蜜语,夸志平聪明,夸一双上人地道中厚。又问晓月在哪里上班,母亲说都在一个单位,她爸是车间主任,她那也在厂里,她们一家人都在厂里呢!
这就让邻居更加惊讶佩服了。恨不得她的孩子也生一场病,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工作,什么病也能抵消了嘛!
志平和父亲两人慢慢的喝着酒说着话。像是在默默地配合母亲和邻居的说话,那些不快乐嗯前尘往事,都真正成了以前的灰尘,飘走了,现在的一切,干净明朗啊。
等会妹妹下来把晓月带上楼去,她清楚所谓的邻居们,大多是看看表面故事,不会有人刨根问底的。所以,她一直在楼上侧耳倾听楼下的所有对话呢,适可而止,她就下楼把晓月带上去了。
邻居们也万分羡慕地纷纷离开。只剩下志平父子两人坐在桌边,满心感动,欢喜和幸福地流淌着。父亲像是有千言万,但父亲又毫无要求,只说在厂里一切听李厂长安排。
“要从心里尊重晓月的父母,晓月毕竟是你认可的女孩,她的父母理应看做是自己的父母。总不能只要女儿不管父母的吧?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志平觉得父亲的依然是诚实本分的人,他自己会更加灵活主动的把握时机,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家人不就是盼望着他能早点结婚成个家吗?那现在既然他和晓月两情相悦又两厢情愿,至于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谁能说的清楚呢?
只是当下两人可以毫无顾虑的走进婚姻,那他们作为父母支持儿子的选择就行,何必管太多呢?志平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是不听话的孩子,觉得母亲唠叨,父亲胆小。在这个家里能配的上跟他说话交流的人就没有一个。他有一种雄性情结,要当大王的情结,觉得这个家的未来完全取决于他的规划,他的成功与否。
晚上妈妈小心地安排两人住在楼上,他要儿子注意测算晓月哪几天容易怀孕,不在那个时间段就尽量少折腾了。
志平又无限地佩服不识字的妈妈来了,妈妈的认知竟然跟黄医生一样,他觉得自己的聪明一定是遗传了妈妈的,在很多事情上,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妇人,往往却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见解。如果母亲不是不识字,不管放在哪个行业,都会成为佼佼者吧。
然而此时志平只有笑笑点点头说:“妈,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志平本来是开玩笑的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想到妈妈完全理解儿子的心情,她还不忘敲打一下儿子:“妈的,我要是念过书,没有能难倒我的事。”
“你能上天入地,偷王母娘娘的蟠桃,撕了阎王爷的生死薄………”志平还想胡编下去,被他妈拍了一巴掌,骂道:“你才是猴子!”
志平在家呆了两天,和父母商量什么时候去湖滨一趟,也算是双方家长的见面吧?父亲满口答应说他先要去见一下李厂长,感谢这个大恩人。
志平说李厂长只想让晓月尽快怀孕,说怀了孕一切都好谈了,不怀孕的话,变化就很大。父母亲听了都一个劲的点头,但志平只觉得在心里认为他们过分小心了。自己此时就是如来佛的手掌,晓月能出去吗?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他坚定的认为,晓月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他了。至于怀孕的事,调整心情看缘分吧?
准备回厂里的那天早上,志平蹲在自家的厕所里,因为便秘,他蹲了半天也没拉下来,一低头竟然看到自己滑精了,地上有一滩粘液,心里顿时灰了大半。
本来这几天他情绪高昂,谈笑间,问题像是樯橹灰飞烟灭。他还想着这几天跟晓月一战成名,没想到又偃旗息鼓了。他回去要听医生的话,六味地黄丸要当饭吃了!
第二天,他和晓月坐车回总公司时,在市里转到湖滨的中巴,后来他坐在车尾靠窗位置,看到汽车有过西门供电局大院时,想到吴镇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吧,而亚飞的女儿都能打酱油了。可他还得把药当饭吃,内心滑过一丝悲凉,他在心里骂道:“这两个家伙,我不生个孩子,就躲着不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