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内,童子歌只穿着件单薄衣衫,舒舒服服地坐在暖烘烘的榻上。
身后的柏宁正全神贯注地拿着颜料,把童子歌身上的夹板涂抹得色彩斑斓、花花绿绿,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他宫里的奶酥,童子歌帮她举着颜料碟子,两人玩得忘乎所以。
听到动静,二人同时回首,脸上还带着未及褪去的欢快笑容。
皇帝瞧见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莫名起火,上前一步,大手一伸,直接把柏宁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大声喝问道:“在干什么呢!”
柏宁本来就觉得她爹凶神恶煞,小脸瞬间吓得煞白,小嘴一撇,眼眶里泪水直打转,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童子歌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把柏宁抢回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
这时候,皇后也匆匆赶了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待看清童子歌那花里胡哨的夹板模样,也忍不住 “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
童子歌一边哄着柏宁,一边抬眼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被他瞪的窝火,又觉得童子歌这气鼓鼓的模样可爱得紧。
见柏宁的眼泪渐渐止住,宗庭岭伸手把她从童子歌怀里扯出来,连带着颜料、画笔一股脑儿塞给皇后,嘴里嘟囔着:
“行了行了,快走吧,想画就回去好好练练,学学怎么画得好看些再来……”
就这样,闹哄哄地把皇后母女给打发走了。
童子歌见状,这才慢吞吞地从榻上爬下来,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陛下您对皇后母女似乎有些……”
话还没说完呢,宗庭岭那魁梧的身姿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犹如一座小山般,带着几分压迫感。宗庭岭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也冷了几分,质问道:
“怎么?你如今倒是越发大胆了,终于学会恃宠而骄,开始指责朕的不是了?”
童子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别过头去,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臣妾……”
声音里透着几分底气不足。宗庭岭却不依不饶,微微弯下腰,脸朝着童子歌又凑近了些,剑眉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什么?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童子歌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被他这么一逼问,咂摸出了点别样的意味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
“陛下,您这是…… 吃醋了?”
宗庭岭一听这话,狠狠瞪了童子歌一眼,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轻轻把他放在床上,嘴里还没好气地说道:
“吃醋个屁!朕是生气!”
那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说着,宗庭岭的手伸过去,轻轻戳了戳童子歌身上那花花绿绿的夹板,一边戳一边嫌弃地数落着:
“这画的什么玩意,鸳鸯画的像两头猪!这又是什么——”
童子歌不高兴他这么说,而且感觉皇帝可能都没见过猪,柏宁明明画的挺好的,他就是纯粹在找事。
他一回生二回熟,学会了怎么拿捏宗庭岭,于是佯装吃痛,眉头紧紧皱起,嘴里闷哼了一声,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宗庭岭一下子就慌了神,赶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童子歌慢慢躺下,脸上满是紧张与关切,嘴里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是朕刚才不小心按疼你了吗?”
童子歌见宗庭岭这般紧张,心里知晓这招奏效了,便也见好就收,依旧皱着眉头,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宗庭岭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转身走到桌旁,拿起童子歌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准备喂给他吃,嘴里还不忘念叨着:
“你脱位的骨头还没好透,不能那样胡闹——奶酥怎么全没了!”
他喊得太大声了,童子歌听到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随后反应过来,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哦,柏宁公主喜欢吃,就叫澜心把剩下的都包起来,塞给皇后娘娘一并带去了。”
说罢,还冲宗庭岭眨了眨眼睛,一国之君要什么有什么,值得为一包点心生气吗?
宗庭岭听了童子歌的解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骂着那个手脚麻利的澜心。
随后,他一脸忿忿地坐回床边。
童子歌看着宗庭岭这副模样,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又在气什么。于是,童子歌便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起宗庭岭的脸来,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瞧出些端倪,可瞧了半天,却依旧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宗庭岭察觉到童子歌的目光,转头看向他,见他那副懵懂的样子,心里那股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冲着童子歌说道:“笨蛋!”
童子歌一脸认真道:
“臣妾不是笨蛋,臣妾知道陛下在吃醋,那是陛下的亲女儿,为何要跟她吃醋,臣妾只是喜欢小孩子,像皇后娘娘疼爱女儿一样疼爱柏宁。”
宗庭岭看着他,表情在无语和不满之间反复变动,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
“朕还没有心胸狭窄到跟自己女儿吃醋的程度......
朕只是羡慕你,和她相处时全然高兴欢喜的状态,朕觉得你在她面前比在朕面前开心。朕想不明白,明明点心是朕独赏给你的,你却如此随便地给了别人。”
童子歌静静地望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他言语背后所指,似乎远不止这一盒点心的事儿。此刻的宗庭岭,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之感。
童子歌不禁暗自诧异,自己怎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啊,这世间的一切珍宝、权势,于他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之物。
自己身在囹圄,哪有什么余力去顾及他人的情绪?
这般想着,童子歌又觉着自己方才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多余,甚至带着几分荒诞。
真是......吃饱了撑的。
可或许就是吃饱了撑的吧。
只有在满怀爱意、丰衣足食的家里长大的孩子才会主动分享手里的糖。
而从小患寡患不均的孩子下意识的会去抢、攥紧了手里的糖怕别人抢走了。
后者难得大方分出来的一块糖,可能已经是他的全部珍藏了。
童子歌知道自己心太软,而且还有从前诸多纠缠烦恼没有说开,但是......
人和人的相处是有惯性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前是肉体,现在是心理,都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依赖。
有爱也好,没有也罢,就这样吧。
他慢慢拉起宗庭岭的手,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手背上的伤疤,像那个风雨欲来的夜晚一样,抬眼看向他:
“陛下放心,臣妾走不掉的,也不会.....随便的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