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虽然知晓艾玛是来复仇的,对她的真实性格有所预料,却没能算到她的想法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
“臆想症…我似乎听艾达提起过,不过艾达说的词是妄想症,差不多的意思。”
“患者存在持续且固定的妄想,非常相信某个不符合现实的事。发病源众多,譬如处于高压环境中,患者的情绪起伏过大,过于紧张。最初是幻听,然后幻视,随着渴求的心态,一步步将内心所希望的,或者所害怕的描绘完整。”
透过柜子的缝隙,爱丽丝看着艾玛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心里飞速闪过艾达教她的知识点,企图分析出艾玛目前的状况,
“按照伍兹小姐与奥尔菲斯关系,她绝对服用过药物了。即使有所准备,但复仇毕竟是一件艰难而且随时会失败的事。之前吃饭的时候,她就有过心不在焉与走神的情况,估计压力已经爆棚。”
“而刚才的情况,明明是伍兹小姐想让黛儿小姐听到那些话,却拜托一个稻草人能帮忙转达。”
“……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条路上太过艰难,伍兹小姐内心非常渴望能有一个协助她的同伴,所以她幻想出了斯凯尔克劳先生,并且将部分精神寄托其上?”
“黛儿小姐身为医生,应该察觉到了这点。她不怎么关心自己的身份是否被认出来了。她更希望能够成为伍兹小姐的同伴,从而让伍兹小姐把精神寄托从死物转到活人身上,逐步缓解她的臆想症。”
跟踪艾米丽所偷听到的那些话信息量巨大,爱丽丝结合实际,越来越清楚这组实验者所有人心里打着的小九九。
她太过专注于分析,艾玛走了好一会,爱丽丝还没从柜子里出来。
“遭了,她们等会说不定会去找我,我得赶紧回起居室。”
爱丽丝想起之前三人商量的安排,意识到时间不多,便蹑手蹑脚从柜子里出来。
穿过花房与餐厅的走廊,爱丽丝刚要直接经过屏风去往起居室时,却突然听到了附近的脚步声。
“又有谁?伍兹小姐或黛儿小姐去而复返了?”
担心被捉个正着,爱丽丝不敢乱动,先藏在屏风后面静观其变。
脚步声越来越近,餐厅的门被推开。
弗雷迪脸色阴沉,左右张望了一番以后,蹑手蹑脚往花房的方向去。
爱丽丝心中一突,用轻到不可思议的动作绕着屏风转,确保自己躲在弗雷迪的视野盲区。
她心中暗想着:今天的夜晚可真热闹啊,一个接一个的。
“那个该死的医生,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甜心小姐,刚才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弗雷迪没有察觉到爱丽丝的存在,他来到花房门口,推开门,往里面望去,
“鲜花,绿叶,多么美丽的花房景象。医生在享受夜晚的微风与花香时,会想起那座贴上了封条的诊所吗?”
“让我看看,你刚才在这里干什么……”
他用力捶了一拳坚硬的门板,向后望望,抬脚走进花房。
“看来莱利先生已经知道了黛儿小姐的身份。他行动真快,立刻盯上了黛儿小姐。”
爱丽丝心想,
“要不要把与梅斯默有关的推测告诉他呢?我也很想问问他的那张名片……基奥—巴利尔律师事务所,这名字,真让人在意。”
想到就去做,爱丽丝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考虑到立刻出现,显得爱丽丝像一直在跟踪弗雷迪,她稍稍等了一会,这才推开花房的大门。
正在搜检灌木丛的弗雷迪耳朵微动,转头看来。
“是你?”
面对弗雷迪狐疑的目光,爱丽丝一点都不心虚,坦然道:“晚上好啊,莱利先生,你也睡不着来花园走走?”
“爱丽丝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以为有些话我们不必说的太明。”
弗雷迪语气平静,意有所指,
“古老的华夏有句谚语,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莱利先生怎么就肯定,自己走的路是绝对正确的呢?”
爱丽丝没有走近,而是与弗雷迪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弗雷迪不想理会爱丽丝这个说客。
确定花房没有什么东西后,他眉宇间染上一丝不耐:“比起管别人的脚想迈向哪里,奉劝小姐你多反省下自己是否惹人厌了。”
弗雷迪完全不想浪费时间,边说边往外走。他脸上的表情很冷硬,明摆着是想要拒绝接下来的交流。
爱丽丝没有刻意堵着他路,只是在弗雷迪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道:
“好吧,莱利先生,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来着。你拜托梅斯默医生给玛莎开的那些药,你清楚其中成分吗?”
弗雷迪漠然看着她:“你进了我的房间吧。算了,不管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你都不应该拿来问我。”
“这只会让我对你的看法更加糟糕。”
“那就糟糕吧,莱利先生,您看不起任何一个人,不是吗?”
爱丽丝摊开双手,
“而且我不是英镑,没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记得莱利先生您提到过,比起真心,您更看重利益。那现在,您看重谁的利益呢?我想是玛莎的吧。”
“很巧,我朋友手里有一些证据,关于梅斯默医生开假药的证据。”
“我再问一次,莱利先生,您清楚玛莎吃的那些药的成分吗?”
弗雷迪当然不可能清楚。
他读过很多书,但在植物与药理方面一窍不通。连颠茄这种英国本土有不少的毒性植物,都需要艾玛来提醒他不可乱碰。
何况,19世纪末的医学,正处于混乱与曙光的交界点。
各种各样的医疗学说百花齐放,有的医生已经开始研究细菌,有的医生还在相信放血疗法,大洋彼岸的阿美丽卡甚至还在采用绝食来治疗感冒。
大部分人对此毫无辨识能力,只能相信医生们的话。
“梅斯默医生很权威。”
事关玛莎,弗雷迪总算开口了,但他不太相信爱丽丝的话。
擅长撒谎的人,总认为别人的情报也是为了达成某个利益而编撰的。
“是啊,在外人看来,他非常的有名,也很厉害。”
爱丽丝看着他的眼睛,
“莱利先生,我知道您拥有一份体面的职业,着装与礼仪也很讲究到位。您是一位上等人,却不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作为德罗斯家族的女儿,爱丽丝见过真正的富贵。
即使那些时光已经远去,但还是能让她明白贵族具有什么样的特点。
弗雷迪很体面,但这种体面更多是中产阶级用手头的钱想方设法谋取到最有性价比的衣食的体面。
“据我所知,诉讼律师的收入并不算高。而我在伦敦也没有听到过莱利大律师这个名字。以您的收入,堪堪能维持目前的生活,稍有不慎就可能买不起下一季的新衣。”
“我很好奇,您是怎么请动像梅斯默那样的名牌医生。”
爱丽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浮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为了维持自己的好口碑,梅斯默医生,偶尔会向穷人们提供一些义诊。”
“莱利先生,难道您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吗?那您知不知道,他其实会趁机在无权无势的人身上试验一些新东西……”
弗雷迪对外界的舆论一直看的很淡,他不怎么在乎别人的评价。无论是赞誉亦或者诋毁,他都轻蔑略过。
但是“穷人”,“义诊”,这种词眼……
一直瞧不起克利切的弗雷迪脸噌得一下烧起来,迅速变化了好几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