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孔克敌手提寒光闪闪的利刃,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朝着自己步步逼近。
宁修言绷直的心弦,此刻仿佛被一张无形之手猛然拨动。
饶是体内恐惧的本能想让他拔腿就跑,但心中十分清楚,若在此刻退缩,从今以后这一幕便会成为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往后莫说上阵杀敌了,怕是连战场都不敢上了。
而且,若是在此时退去,势必会令军心溃散!
如今双方比拼的就是一个气势,一旦士气低迷,便会兵败如山倒!
尽管孔克敌之名,在战场上能令东胡人闻之色变,但在宁修言心中,这份忌惮尚不足以成为他丢下士卒仓皇而逃的理由。
何况,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战场上不变的铁律。
一念及此,宁修言索性把心一横,战场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彼此都是血肉之躯,难不成他孔克敌还能刀枪不入?
真到了那个时候,即便自己身死,也得砍上他两刀!
于是宁修言猛地站起,当即抽出腰间佩刀,刀身反射着冷冽的光芒,仿佛也在回应着主人的决心。
紧接着,宁修言一咬舌尖,一股强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
这一痛,不仅唤醒了骨子里的凶意,更像是一剂肾上腺激素,让他在此刻彻底摒弃了恐惧与犹豫,只余下与孔克敌一决生死的决心。
没有一句废话,二人见面便是互拼一刀。
但从宁修言微微颤抖的虎口不难看出,论气力显然是孔克敌更胜一筹。
而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这位看似白面小生的少年郎,竟然能与自己硬拼一刀不说,还仅仅是稍逊一筹。
但战场不是比武,孔克敌没有什么所谓的欣赏在内,要的便是你死我活!
当即抬脚踹向宁修言,后者侧身闪躲,避开这一脚的同时,一抹寒芒霎时间带着扑面而来的劲风自斜方劈下。
面对势大力沉的一刀,来不及躲闪的宁修言只得回手横刀,以左臂作为支点架在刀背上硬抗孔克敌的这一刀。
仅是一瞬,刀锋相撞,宁修言顿时矮了半个身形。
可不等他反应,刀身上再度传来一股巨力,顷刻间宁修言左臂猛地一沉,手中长刀擦着肩头的甲胄滑落向一旁。
正是这个时候,肩头突然传来刀锋入骨的疼痛。
宁修言还未来得及惨叫,便又觉伤口处似是被人撕裂一般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古代将领相比,宁修言沙场拼杀的经验还是太过稀少了,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
即便是同乌奎相比,自己也不过是堪堪险胜一招,又如何能比得过这位一人便可力压东胡三王而喘不过气的军中猛将。
当砍翻雍州军前来救援的陆景云几人见状,顿时目眦欲裂,没有丝毫迟疑,怒吼一声便持刀杀向了孔克敌。
虽说几人武艺是江湖高手的级别,可在这两军对垒,千人厮杀的场面中,所谓的江湖高手不过是个笑话。
甚至远没有百战老兵来的勇猛,很多招式无法施展不说,还得分心堤防一旁的雍州军随时偷袭。
故而仅仅是交手两招,四人便在孔克敌大开大合的招式中被打了个口吐鲜血。
没了几人的横加阻拦,孔克敌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手中长刀刀尖拖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若索命厉鬼的狞笑声,向着宁修言缓缓飘去。
后者心中一沉,握紧手中的长刀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奈何便是没受伤之前自己与孔克敌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更遑论眼下身受重伤?
又如何是那军中猛人的一合之敌?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被孔克敌打落手中的佩刀,接着便被其一脚踩在身下。
霎时间,宁修言嘴角溢出一抹鲜红的血液!
“小家伙,你是少见能与本将硬拼一记还只是稍逊一筹之人,但阵前杀敌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倘若能多给你些时日,将来未必达不到本将的成就,只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孔克敌手中长刀便被其反握在手,随即犹如吃人的恶鬼般对着宁修言低吼:“下去的时候记得告诉阎王爷,杀你的乃是雍州参领孔克敌!”
眼见刀尖即将没入胸膛,就连宁修言也觉着吾命休矣之际。
在这关键时刻,丁文武手持寒星戟赶到。
似是察觉出身后传来的杀意,孔克敌当机立断回身就是一刀。
不曾想虽是荡开了丁文武直刺而来的寒星戟,但整个人却是被其胯下战马的巨力撞得倒飞出去数米。
而这一撞显然令孔克敌受伤不轻,但更令他觉着雪上加霜的是,起身之后才发现,城门处的雍州军尽数被俘,就连吴庆祥也被一人押跪在地。
如今偌大的雍州军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街道!
丁文武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孔克敌,略一沉吟开口道:“你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虎将,本将做主,若你此刻愿放下兵器,弃暗投明,我英国公府可上述陈情,求陛下念在你镇守边疆有功的份上网开一面,允你在军中戴罪立功,从士卒做起,如何?”
谁料想,孔克敌轻啐一口,嘴角泛起一抹不屑之色。
“就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想收服本将?你爹丁修来了都不行,何况是你?”
而此刻孔克敌心里也清楚,先前拼死传信之人怕是整个雍州大营唯一能逃出来的人了,眼下康统帅怕也已是经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孔克敌望向宁修言沉声开口:“本将问你,康统帅……”
不等他说完,被陆景云等人搀扶起身的宁修言强忍剧痛率先开口:“死了!本侯杀的!”
孔克敌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自己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还是低声道:“可有遭受折磨?”
宁修言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曾,本侯一刀毙命!”
“多谢!”
就在众人不解孔克敌这句多谢之意时,便见其缓缓褪下上身的甲胄,将内衬撕开缠在了刀柄与手掌之间。
随即长刀一指众人厉喝一声。
“本将乃雍州统帅康腾信麾下参领孔克敌,从军一十五年,斩东胡人头近百,今日誓死不降!谁敢与我一战?”
孔克敌只身一人对抗万余军势而面不改色,更是语如怒雷,惊得众人胯下战马嘶鸣着朝后倒退。
而丁文武眼中战意汹涌,正欲翻身下马与之一战,忽听无数弹弦之声响起,瞬间漫天箭雨覆盖在了孔克敌的上方。
丁文武见状当即怒目回头,却迎上贾世文那平静似水的眼眸。
“小公爷,这是沙场,不是演武场,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那么多惺惺相惜!”
言罢,便跟在莫昶业道身后,带着凤鸣军直奔雍州大营而去。
此刻,即便是宁修言也不得不承认贾世文所言在理。
单就凭孔克敌一身的本事,在场之人无一是其敌手。
丁文武上前与之比斗同送死无异,若是车轮战或许胜之不武,但亦不知要折了多少将士方能拿下他,唯有快刀斩乱麻才是当下最好的方式!
“这便是战场吗?果然比史书上更加残酷!”
宁修言望着早已被射成筛子的孔克敌尸体露出一抹惋惜之情。
试问如果将孔克敌换作是自己,是否会有他那般以一敌百,誓死不降的气势?
想到这里,宁修言不免摇头苦笑,这世间哪儿来的那么多如果,无非是胜者王侯,败者寇罢了。
倘若二人身份互换,不见得自己会比他的死法好到哪儿去!
而此刻的廖忠等人,已经杀的精疲力尽,即便五百人堵在大营门口,仍是被一人逃了出去,身边的御林军人数更是已不足百人。
数千人哪儿是那么容易看管的,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侯爷,唯愿他们能够顺利拿下城头,而后腾出手来回援了!
就在廖忠等人被逼入绝境之际,沉重的马蹄声让两方人马心中均是一沉!
此刻,谁都希望来的是自己人。
可当凤字旗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那一刻,几家欢喜几家愁,廖忠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随即丢下手中长刀,傻笑着瘫坐在地!
而对面的雍州军却是被吓破了胆,纷纷放下手中武器,想要活命。
步兵打骑兵?
无异于是白日做梦!
可更令雍州军绝望的是,随着脸色阴沉的贾世文大手一挥,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在雍州大营内上演了。
等到凤鸣军冲杀了两个来回,场中已无一人能够站立,即便是还活着的雍州士卒也是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
见状,贾世文当即下令收兵,在廖忠目瞪口呆的眸光中留下了三千人打扫战场,自己则是又赶回丁文武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