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林永川微拧着眉，将手中拿着的书放下，清俊的面上闪着纠结，似接下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林婉言也没理会他的心里想法，坐在一旁的楠木交椅上，书房小厮给她上了一杯清茶，便退了出去。
端起茶盏，将面上茶末拂去，低头轻抿了一口，嗯，虽不及她惯喝的翠玉，但比起老夫人那的茶清香太多，茶色也润泽，看样子家中的好东西都送到这来了。
林永川见她不说话，从书桌后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的交椅上。
眉骨一直拢着，状似无意的开口，“这茶如何？”
“还不错。”
林永川有些尴尬，原还等着她接下文，或者向他讨些茶叶过去，他也好继续说出自己的打算。
谁知她回了这么三个字，又低头抿茶，不再接话。
无法，他只能继续开口，“方才，我与你祖母还是商量了一下，你和雪儿.....”
“父亲，夏荷宴是母亲极力让二妹妹去的。”林婉言截住他的话头。
她刚进府的时候，李氏就提到了夏荷宴，母女俩还兴高采烈的说什么她刚从乡下回来，怕是不懂规矩，这次就不带她去了。
现在这期盼已久的夏荷宴与她们想象中的结果不一样，如今又来打她的主意，真是可笑。
只是她记得前世好像没有这么一出，林永川也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还是将她嫁去了许府，这其中应是有什么情况是她不知道的。
“你母亲她也不知道夏荷宴是为了给靖王选妃。”林永川的脸上原本带着的一丝笑意消失不见。
脑子里想起了那许公子说：我与贵府大小姐相识于总角之时，自幼的情义不是他人可以替代的。
又想着刚才林老夫人的话：许公子十日才来回绝，说明他也不是非言儿不可。
想着也是，而且许家并没有遣人来提亲，从头到尾都只有许家公子一人在提及此事，那说明应是有转圜余地的。
“父亲的意思如果二妹妹是被其他皇家子选中入了后院，那便是大喜事？如今这局面二妹妹入了靖王府便是没了出路？”
“那父亲可有在意过女儿的感受？莫说许家相中的是女儿，皇上的圣旨已下，您莫不是想欺君？”
林永川的眼眸瞬间变得阴骛，手里的茶盏重重撂在了楠木高几上，“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林婉言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将茶盏放下，“父亲是在逼女儿？”
空气中的尘埃仿佛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震慑，静谧了半晌，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林永川沉着一口气，犀利的眸子看向林婉言，“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嫁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家现在并未下聘，这事还尚未有定论。”
威胁她？
许家没定下来对于她来说，那是再好不过，她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受他威胁？
可要拿她的后半生去换你林永川的景秀前程，那更不可能的。
不过，若是换了旁人，兴许还真就这么应下了。
女子生于世间，本就不易。若失了娘家依傍，在夫家，仿若霜花附于薄冰，摇摇欲坠，举步维艰。
林永川似看到了她面上的松动，语气缓和了些，“言儿，为父如此安排是有原因的，雪儿性子胆怯懦弱，去了皇家又无夫君的庇佑，只会磋磨半生，而你不一样，你还有武安侯府，皇家也不敢对你如何。”
对于林永川来说哪个女儿嫁给谁，都不甚紧要，可母亲的刚才的话也没错，雪儿是他身边长大，细心培养的女儿，心自是向着林家。
而言儿，不说样貌，单单那股冷傲气质就为他所不喜。
再说，靖王不过是个活死人，哪怕于他有利也比不得许相这位大活人的利益来得实在。
至于圣旨......圣旨上并没有明确指明，只说是林家二房嫡女。
母亲还说，当时皇后提到雪儿名字的时候，实际上还离得很远，估计样貌都没瞧清楚。
这么说来，言儿也是二房嫡女，他们林家明面上并不算欺君。
“父亲，侯府是外祖家，是我的亲人，不是我可以利用与皇家对抗的工具。”
林永川刚刚恢复的脸色再次跌至冰点。
*
林婉言回了绿香阁便将自己关进了药房。
五岁时，林家人因祖母病重，继母便说她克亲将她送回清平镇老家。
而当时外祖父还在边关戍边，无召不得回京。
她三舅舅乃京城有名的大纨绔，在她还未出京城，就带着一帮小纨绔把林永川打了，将她抢了回来，还说要接她回侯府抚养。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被御史告到御前，不过皇上以这是武安侯府家事为由不予理会。
她拉住冲动的三舅舅说，也许回清平镇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三舅舅无奈之下，将她送去了清平镇。
她自幼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两岁识字，三岁诵诗，比林府的男孩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林家并未因此为傲，反而不再让她看书习字，似是觉得只要断了她看书识字之路，她便与废物无异。
可她偏不让她们如意，十三年多过去了，如今的她已今非昔比，不仅师从鬼医，学得一身非凡的医术，还有她的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但在大周，富商之名总归有她一席之地。
她又不是没有退路。
想到这，林婉言正在捏药丸的手一顿。
是啦，她还可以走。
回来，不过是为了前世林家人所欠她的债及母亲的嫁妆，包括现如今林家人住的这个宅子都是她母亲名下的产业。
不然以林家两代人七品官身，如何能买得起京城这四进宅院？
从药房出来，她的四个大丫鬟满月，流星，修云，思雨都守在门口等着，竹林中的湿气很重，几人身上都是潮潮的水雾。
“都站在这干嘛，不知道避着些，这林子湿气这么重。”林婉言冷着脸从几人身前越过。
“小姐放心，春上本来就湿气重，婢子已按您开的方子，每日都会熬一碗除湿汤给院里的人喝。”流星立马说道。
林婉言嫌弃的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就你是个大聪明。”
然后，径直下了药炉前的台阶，穿过这片竹林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