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县令的马车后面跟着几匹马,拉着满车火油和硫磺粉。
侍卫将板车上的油桶全都抬下来,搬到村口,他们把桶里面的油倒在杂草上,又在杂草上撒满硫磺粉。
入了冬,草木干枯,只要一丁点火星子,这些火苗就会顺着地上的草木迅速蔓延,将所有能引燃的东西引燃,燃烧形成的烟雾充斥着硫磺粉,让人呛咳不止难以呼吸,直到被活活熏死。
到时候,整个村子就变成了人间炼狱,任何活物都逃不出来。
这手段简直残忍!
楚家村的村民看见侍卫往地上倒火油撒药粉,都从藏身之处站出来,面容悲戚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楚家村的老族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丢下手中的拐杖,双手伏地,祈求道:“县令大人!村子里生病的人不足二十,并非全部感染上了瘟疫!还请县令大人给这些没生病的孩子们一条生路!”
孙县令坐在马车内,用帕子捂着口鼻,看都没看老族长一眼,只略微抬了抬手,给侍卫发号施令。
侍卫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蓝紫色的火苗迎风窜起。
看见侍卫手中的火折子,沈芫乘其不备冲上前抢了过去。
侍卫立马亮出手中的刀,“大胆刁民,县太爷面前,你想以上犯下吗?”
可他话还未说完,一柄长刀已直指他下颌,刀风之快,令人错愕。
看着突然出现的青衣男子,侍卫面色一凝。
马车旁的侍卫纷纷掏出刀,将萧凌和沈芫团团围住。
萧凌一言不发,只一味地挡在沈芫面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别冲动!”沈芫连忙抓住萧凌的衣袖,生怕他一刀下去将别人的脑袋砍成两半。
毕竟她见识过他的身手。
萧凌下唇微抿,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朝廷狗官!杀就杀了!有何可惜?
“呵!”孙县令眼底冷意肆虐,“敢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既不怕死,就把他们丢进楚家村,跟那群杂碎陪葬!”
“太守大人玉牌在此,还请县令大人收回此令!”沈芫突然亮出手中的玉牌,将那些提刀砍向她们的侍卫生生拦住。
侍卫看见沈芫手中的玉牌,顿时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转头看向孙县令。
孙县令不屑道:“太守?哪个太守?别以为你随便捡块绿石头……”
孙县令正说着,眼角余光无意识往沈芫手中一瞟,看清楚沈芫手中拿的东西后,他嘴里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江太守的贴身玉牌怎么会在一个乡下丫头手里?
难道,这个臭丫头认识江太守?
孙县令正疑惑,便听沈芫说:“民女并非有意冒犯县令大人!”
孙县令在心中冷哼,不管有意无意,不都冒犯完了?
沈芫知道虽然她掏出了江太守的玉牌,但孙县令依旧对她不爽,谆谆善诱道:“大燕国建国百余年,曾发生过三起疫乱,但从未有因疫乱焚城焚村的先例!”
“民女明白,县令大人今日之举也是为附近乡镇的百姓着想,但楚家村共有村民一百余人,尽数烧死实在太过残忍!”
“若今日这些人全都死于焚村,只怕县令大人免不了受人指摘,甚至被同僚弹劾!还请县令大人三思!”
沈芫说完,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本官都想不到吗?”
孙县令冷下脸,他难道不知道焚村之举有众多弊处吗?
可若不当机立断,在这些人还没离开村子前就把他们围剿烧死,等这些人跑出村子,把疫病带到别的地方,到时候再想阻止这场瘟疫就是难上加难。
若这场瘟疫蔓延到建安城,惊扰到建安城中的贵人,他受到的弹劾和责罚难道会比如今少吗?
这不过是他左右权衡之后,觉得的最直接简单有效的方法。
只用把楚家村焚了,什么疫病什么瘟疫就全都没有了!
不过是一百多条人命而已,去城中通传疫病消息的大夫都已经被他杀了,他又岂会在乎多杀几个人?
再说,这些人得了疫病,本就是他们的错,他们本就该死!他不过是替天道替皇上替太守大人,亲手把他们送上西天而已!
“县令大人既想到了这样做的后果,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沈芫问。
孙县令气极反笑:“那你说,除了把这些人烧死,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芫道:“大燕曾有先例,启元元年,新帝继位,朝堂不稳,因京城动乱,城中百姓感染疫病,新帝下令将感染瘟疫的人全部移送至城外寒山寺,派医官去寒山寺诊治,京城百姓与医官在寺中受困一月,最终近半百姓存活,返回京城。此举领大燕百姓感怀于心!县令大人可效仿圣人,救治楚家村的百姓!”
孙县令闻言冷哼一声,满脸都是不屑。
这些先例他并非不知,只是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不划算,他为什么要自掏腰包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
这楚家村的村民不过是些只会插秧的泥腿子,他们的贱命怎么能比得上那些京城百姓的命?
烧死就烧死了,没有人会在乎这些泥腿子的死活!
沈芫见孙县令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沉默,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于是她说道:“救治这些村民的药材由民女来出,村民的饮食供给由他们自行解决,县令大人只需派一支亲卫队,将楚家村牢牢守住,确保任何人都出不来便可。”
孙县令听见这话,挑眉看向沈芫,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
他刚刚听这个丫头片子在这儿叽里呱啦一大堆,以为她不过是会说一些圣人道理,没想到她竟愿意以身涉险去救这些村民。
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这玉牌是江太守赠予我的,他说见此牌如见他本人,是我在他管辖之地的依仗。不知太县令大人可否看在江太守的面子上,采纳民女的建议?”
见孙县令明显对自己的提议有些心动,沈芫又抛出了江太守这个底牌。
孙县令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掌轻轻拍着腿,在心底琢磨着沈芫的话。
他无非是出点人力,若这女子的真的能把这些村子里的人救活,解决疫乱,那他还白白背了一个美名!
若这女子不能成功救治这些村民,控制不住疫病,他到时候也无非是要多烧死一个人而已。
这笔买卖倒是……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