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铭环视雅室。
主簿下手则是两位容貌有些相似的男子,衣饰虽然质朴。
但姜黄色的坎肩下藏不住商人那天生的从容与精打细算。
稍一琢磨,谷铭便断定两人十有八九是赵行的亲属。
赵行侧过身,微微一笑,先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然后才转向谷铭,语气沉稳道。
“诸位,这便是谷铭。”
话声甫落,他便朝谷铭一抬下巴,示意其自行上前寒暄。
谷铭心里掠过一丝冷笑,却立刻换上一派谦和的笑容。
几步上前,深深施了一礼,恭敬开口。
“谷铭初来临阳,多有仰慕诸位大人的威名,今日拜见真是三生有幸。”
主簿拿起案上的羹盏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扫了谷铭一眼,道。
“果然是年少英雄,说话竟如此圆熟,赵行倒是替我找了个有趣的客人。”
谷铭泰然自若。
“主簿大人谬赞,只是晚生初入贵地,几日观察,也学到不少规矩。”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极精致的小盒,双手斟酌着递上,语气不卑不亢。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主簿眯了眯眼,并未亲自接过,只是略一点头,示意身边下人取入。
那下人打开盒子一瞥,里面赫然是一颗拇指大、通体透亮的夜明珠。
散发着清冷光泽。
主簿微微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张口。
“谷公子倒真是懂得临阳的规矩。”
话音中意有所指,既像称赞,又隐含几分试探。
谷铭适时地接过话,语带几分揣测。
“规矩本就是人定的,依附而上,不外求安身立命之道。”
主簿低头一笑,眼底闪过短暂的赞许,但嘴上却只是淡淡道。
“果然是聪慧之人。”
他没有再多言,声音平平,好像对这夜明珠全不放在心上。
话题就此轻松揭过。
一旁的赵行适时插话,缓和气氛。
“谷公子机警,难怪能敢来临阳闯天下。今日引荐诸位,自然也是想助他开个门路。”
那两位商人模样的男子这才开口,态度明显较主簿轻松些。
但话里却掺了些许打趣
“赵行,这人真是你选的?莫非先给我们添了几分甜头,然后要把我们的路堵上!”
谷铭心中一紧,但面上风轻云淡。
“若堵了门路,那便绕道而行。只不过,今日得见诸位风采,除却商事,谷某更有荣幸拜会这么些未来的‘师长’。”
他一口“师长”叫得恰到好处,既不失年轻人谦逊,又带着些许讨巧的调侃之意。
这话一出,那两位商人竟被逗笑了,右侧的年长者哈哈提声道。
“赵行,这年轻人倒有趣。既称咱师长,不如讲讲你想如何拜师吧?”
谷铭从容笑道。
“规矩我可以学,但未来临阳局势复杂,怕是需要诸位前辈多加提点,不敢妄言保障,但共利共惠的大道,必然能为你我铺平。”
主簿抬眸看向谷铭,眉头轻挑了一下,却未多言,而是将视线又投向赵行。
屋中气氛微妙地静止了半刻,似乎各有盘算。
就在这诡谲的沉默之中,门外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低语。
有人推门而入。
众人目光齐聚,那来人神情紧张,小声说出几句话后,主簿脸上的笑意消失。
他缓缓放下酒盏,目光灼灼盯向谷铭,语气刻意放缓。
“谷公子,看来今晚这‘规矩’,或许还要再添一条了……”
谷铭心中虽紧绷如弦,但面上依旧淡然。
他垂手立于席侧,目光微微下垂,似是规矩地避开上位者的打量。
主簿方才那句“增添规矩”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来人脸上的神色分明透着不安,而赵行接过文书时虽努力掩饰,但轻皱的眉间无意间泄露了一丝异样。
那文书里极有可能涉及他谷铭本人的消息……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在袖中轻握了握拳。
临阳镇虽然不大,却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各大势力明争暗斗,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人,皆是非凡之辈。
他初来乍到,怕是早被人盯上。
谷铭扬起一抹稍显迷茫的笑意,轻声发问。
“敢问主簿大人,晚生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主簿端起身侧的茶盏,轻呷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说道。
“谷公子难得聪明,想不出不妥之处倒也正常。不过嘛——今晚这‘规矩’,怕要添点滋味了。”
说罢,他抬手一挥,那急匆匆的来人便将手中的文书递了上来。
主簿未看一眼,直接转手递给赵行。
赵行接过文书,一开封便触不及防地略微睁大了双眼,但这异常的动作极短。
不消片刻,便恢复了镇定。
他低头快速翻阅着内容,神情从警惕逐步平复。
这微妙的情绪转折,让谷铭看得分外清楚。
赵行的目光中那一丝松弛的笑,表面上像是在化解突然的意外。
但其实透露着另一层意味,这一局无论局势是否复杂,他赵某,倚仗有足够。
“若有新规矩,”
谷铭朗声一笑。
“晚生自然听从大人指点,请允许在场诸位提点一二。”
他这番话显得光明磊落,却带着一把刀刃藏锋。
这些人一而再地试探,哪怕局势对自己可能不利,他也绝不会做出半分软弱得罪自己的戏码。
若今日险局能化,也要化得理直气壮。
主簿意味深长地盯着谷铭,眼尾微微挑起。
赵行抬手轻拍手心,发出清脆的一声笑。
“谷公子啊,初来乍到便表现机敏,叫人刮目相看。既然如此,我可不吝给你一个机会。”
主簿狭长的眼中掠过一丝隐约的笑意,他并未急着开口。
而是微微眯眼盯了谷铭片刻,像是在揣摩,又像是在评估什么。
“赵行,这一局,你似乎更有发言权。”
主簿轻轻一笑,话音含糊,仿佛在刻意将局面推向赵行手中。
赵行闻言,目光微转,轻咳了一声,似乎对这场戏码早有准备。
他将手中的文书缓缓合上,略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
“谷公子,”
他语调不急不缓。
“既然你如此上道,那我便直言了。”
赵行将文书轻轻搁在桌面,指尖划过封面,慢条斯理地说道。
“临阳郡这地方,山多路险,盐价高昂,世人求利,自然就生出了些旁门左道。但凡能把手伸得够长的,皆知一桩不小的私盐生意中藏有大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