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
鹤昭芸是外嫁女,祸不及外嫁女,是以她并未受什么波及。
即便是在听见自己的大哥哥要被砍头了,她也没有多少情绪,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见过面,没什么感情可言。
只是在听见雍王府都被下狱时,她才有些心慌起来。
没有了王府做背后的靠山,以后在后院里岂不是被万玉贞给压一头?
孟让尘将一封休书递到了她的面前:“给你一日的时间收拾东西,离开我们孟家。”
淮南王的女儿万玉贞,站在鹤昭芸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
“若是你为孟家着想,也该自己收拾东西离开,免得拖累了孟家不是?”
鹤昭芸瞪着眼睛,双脚一软就跌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夫君:
“孟让尘,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背叛自己的亲人。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退路的,你为何要弃了我,为何?”
孟让尘在外是才高八斗的上京第一才子,面若冠玉,风华无双。
从前得先帝爱重,说他品行高洁,可此刻他那脸上满是凉薄之色。
孟让尘一手背在腰后,眼眸垂下一半看着地上的鹤昭芸,神情冷淡:
“雍王府恶劣行径,你毕竟是雍王府出来的女儿,怕你污了我们孟家门楣。
你知道的,我们孟家即将贵不可言。”
鹤砚清要死了,贵妃得宠,孟家上位在即。
鹤昭芸双眼猩红,朝他怒吼起来:
“你可知我为你怀的那个孩子没了以后,从此再无生育能力,你弃了我,你要我后半辈子怎么活?”
孟让尘淡声道:“你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鹤昭芸头皮都麻了起来,手掌撑在地上满是冰凉:“那你当初为何娶我?”
孟让尘想起此事便是心生厌恶:
“寺庙里,你扮做姜玉瑶的样子对我下药,你都忘了鹤昭芸?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你有点利用价值,一直探听雍王府的消息,你觉得我会娶你?
你那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你也忘了吗?
无才无德之流,你本也配不上我。”
鹤昭芸眼泪从眸眶里滚落,语声颤抖的问道:
“那这么久以来,你都是憎恨我的?你心底喜欢的,是姜玉瑶?”
孟让尘冷笑了笑:“我只有一位妻子,淮南王府郡主,万玉贞。”
鹤昭芸被休,万玉贞就是孟府的嫡出六少奶奶了。
孟让尘想做孟家主君,在孟府斗跨了自己的嫡亲哥哥。
他只要灭了雍王一门立功,让孟家在大元世家里独大,那孟让尘便是新一任孟家的主君,那她自然也是孟家的主母。
大元第一世家,孟府的女主子。
鹤昭芸被赶出孟府,孟让尘为了不让她在上京城里闹事,直接命人对她开了城门,驱逐出了上京城。
她四处张望着,不知去何处,可好似也想到了去哪处,她看向了南边。
处置了鹤昭芸之后,孟让尘向自己的父亲说道:
“父亲,姚太后母子总算是要杀鹤砚清了,他们的削藩计划算是失败了。”
雍王削不去,最大的祸头子还存在着,其余的藩王便也是更难削了。
孟父躺在床上,身子骨不大好,语声有些微弱:
“嗯,顺德帝与姚太后是想要南越的兵权,但鹤苍澜不救儿子的确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父亲就是担心,即便杀了鹤砚清,那鹤苍澜也不起兵,那咱们的计划可就全完了。”
孟让尘皱了皱眉:
“鹤苍澜不起兵他就做不了逆贼,手握五十万大军,即便是四王爷上位,这个皇位也做得日日担心。
可做父亲的,为何不救自己的儿子,我不明白。”
孟家父子不明白,他们的算计都在这对父子身上。
可却唯一的算漏了,鹤苍澜从不爱自己的嫡长子。
只是鹤砚清在皇帝母子面前失去利用价值后,又不能重新启用,只能杀了。
七日后,午时,鹤砚清于午门前正式行刑。
绯云宫内,浓浓的苦涩气味飘在姜玉瑶的床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足足喝了两碗保胎药。
苏叶抱着衣裙站在床前,忧心的看着她:
“今日午时就是世子爷斩首的时刻了,三姑娘,您要去见最后一面吗?”
姜玉瑶点了一下头:“我跟鹤昆说了,去做个了结,他同意了。
鹤昆还主动说,准许我派人殓他尸身。”这个鹤昆,心底到底是有些愧疚的,但不多。
不过满朝文武都看见了,雍王没有一点要来救这个世子的意思,是真的可怜。
来到这气味难闻的地牢里,姜玉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云鬓脱簪,就别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在鬓边。
这一日,天牢之外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她的鞋底有些潮湿。
这一回,她没有坐着,而是走到了鹤砚清面前,玉眸看着垂着头的他,此刻他下颚上满是杂乱的胡须了。
“怀瑾。”她轻轻唤道。
鹤砚清孤峰般的喉结动了动,才缓缓抬了头,黑眸看着她,没说话。
姜玉瑶笑了笑:“我问的太皇太后,她说你的小字叫,怀瑾。”
鹤砚清算了算时间,苍白的薄唇上微微弯起一丝弧度:
“还有两个时辰,就是我的斩首之刑了,是吗?”
姜玉瑶点了一下头,拿出手绢沾了一些茶水给他擦了擦脸,才露出那轮廓俊美的世子模样来,他依旧俊美。
姜玉瑶动作轻柔,神色平静的说着:
“我是来送行你的,特意穿了黑色的长裙,还脱了簪,算是在做与你之间的了结吧。”
鹤砚清依旧被吊在那架子上,一个月来,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他没多少表情,将黑眸缓缓阖了一半:“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姜玉瑶胸口有些发闷,一直看着他:“会。”
鹤砚清的头顿在原处,又抬了起来,眸前氤氲着猩红的水雾来。
那深邃的黑眸里,的确藏着千言万语,没有从嘴里出来,却从眼睛里的泪光里闪烁了出来。
鹤砚清没想到,死前,就姜玉瑶还来看了他。
姜玉瑶问他:“你可有什么遗愿?”
鹤砚清摇首:“没有。”他忽而笑了,干涸的嘴皮裂开鲜血渗了一些出来:
“我这一生的确是有太多不值得。如果我没猜错,鹤苍澜一句话都没说是吧?”
姜玉瑶拿在手上的帕子紧了紧:
“生孩子只是欲,养孩子是责任,托举才是恩情。
鹤苍澜只有欲,没有责任也没有恩情,你无需在这一刻伤心难过这个。”
她看见鹤砚清清瘦的面庞晦暗溃败,像一个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孩子,在安静的等死,都不带一点儿挣扎的。
“鹤砚清,你想水葬还是火葬?”忽的,她问了这个问题。
可没等鹤砚清回答,姜玉瑶就替他做了决定:“火葬吧,烧了,一了百了,我会亲自来烧。”
鹤砚清瞳孔缩了缩,滚烫灼热的眼泪从眸眶里滚落出来。
他从姜玉瑶的神色里没有看见多少痛心,甚至是平静。
鹤砚清的心比得知自己要死时还要痛,那语声变得颤抖起来:
“瑶瑶,死前,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