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被推着往前,却丝毫没有恼怒的迹象,反而睁着一双懵懵懂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眼里满是纯真。
他十分配合地点着头,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在跟着小世简话语的节奏在打拍子,小脸上挂着一副“表哥说什么都对,我都听表哥的”小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那肉乎乎的脸蛋。
权景瑶本来被白天探听到的消息气得不行,心里就如有一团火烤着,烦躁不安。
但此时,她看着这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心里那股子郁气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
小胖墩可可爱爱的样子,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治愈了她烦躁的心情,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着小家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动作,权景瑶一秒破功,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小世态那肉嘟嘟、滑嫩嫩的小脸,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底蓦然一软。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宇轩的模样,同样稚嫩可爱的脸庞,让她不禁思绪有些飘远,心也随之抛了锚。
也不知小宇轩和黛玉此时已经走到什么地界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会不会很辛苦?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两人想必要吃些苦头了,权景瑶叹口气。
黛玉和小宇轩决定前往昆仑,她本来很想跟去照顾的。
但,当权景瑶回想起白天查探到的那些隐秘消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庆幸。
幸好她没跟去,不然,她相公现在恐怕就危险了。
权景瑶自己还没意识到,如今的她,在不经意间称呼林如海为相公时,已经叫得相当丝滑了。
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私底下的心理活动,这个称呼都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没有一点儿抵触或生涩之感。
好似这“相公”二字,本就属于他们之间,是最寻常不过的称谓。
今日,她易容,改头换面,将自己装扮得面目全非,连最熟悉的人从她身旁走过,若她不主动出声招呼,也绝对认不出。
然后,她从容不迫地从那几道盯着林府最锐利的目光处悄然走过。
果然,不虚此行。
权景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荣国公府王夫人身旁的金钏,竟白纱掩面,神秘兮兮地进了不远处的群英荟萃楼。
权景瑶自从服用了黛玉给她的药泉后,只觉耳目一新,灵敏度竟比原来提高了一倍不止,仿若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因着她知晓王夫人与黛玉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心中自然而然便对王夫人身边的人都多了几分关注。
尽管金钏以白纱掩面,作了番遮掩,但权景瑶还是凭借着她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金钏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权景瑶的眼睛。
权景瑶本就有意易容改扮,以便更方便地打探消息。
她感受到的那几道极强的气息,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并不认为,这些是友好的信号。
权景瑶故意装作身体不适,双手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在群英荟萃楼的门口缓缓弯下了腰,停了下来,好似是真的忍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痛楚。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视着四周,暗暗寻找目标。
好在,权景瑶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道让她心生警惕的气息,正好就从一楼最靠近门的那一张桌子处传了过来。
从一楼那支起的窗户缝隙中,或是敞开着的门厅斜斜地望过去,视力好的人,恰好能窥见林府的大门口。
权景瑶站在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目光穿过酒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有意无意在那张靠近门边的桌子上逡巡。
突然,她瞥见金钏慢腾腾地走过那张桌子,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极低,如同蚊蚋般微弱,周围的人全然无所察觉,依旧各自大快朵颐或交谈着。
权景瑶脸上不禁泛起一抹冷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
若换了一般人,指定听不清金钏在那儿低声细语了些什么,但权景瑶本就耳聪目明,听觉远胜常人。
更何况,自从服了黛玉赠给她的那药泉之后,权景瑶整个人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不仅身轻如燕,精神焕发,耳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即便是最细微的声音,也难逃过她的耳畔,与往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有甚者,前世之时,权景瑶的一位表姐乃是聋哑之人,为了与她交流方便,权景瑶还曾专门花费了一段时间去学习唇语,因此,对于察言观色、捕捉细微表情变化,她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听清了他们交谈的内容,权景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乌云密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怒火。
但她知晓此时不宜发作,于是屏住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内翻涌而出的怒意强行压下。
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手上传来的疼痛分散注意力,以免情绪外泄。
金钏并没有在群英荟萃楼逗留太久,短暂的交谈完毕后,她转身走向柜台,神色从容地点了楼里最具特色的一道菜——盐酥鸡,并要求打包带走。
据说,这盐酥鸡酥脆可口,香味四溢,是王夫人最爱吃的一道菜。
故而,才每隔一段时日,便命贴身丫鬟穿越半个京城,不辞辛劳地来群英荟萃楼买回去给她解馋。
权景瑶趁着金钏去柜台拿盐酥鸡的空档,眼神微动,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快地、暗戳戳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浑身上下爆发出强大气息的男子,心中暗自揣测他的身份。
但那人不愧是高手,敏锐的直觉让他几乎在权景瑶视线扫过去的一刹那,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灼人的视线就如同探照灯一般,猛地扫了过来,锐利如刀。
权景瑶心头猛地一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连忙假装咳嗽了几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同时极快地移开了目光,不再与那人对视。
此时,金钏已付了银钱,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盐酥鸡,转身往酒楼外走去。
权景瑶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放慢了脚步,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开了几步。
她的视线坚决不再往楼里扫一眼,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对楼内的一切浑不在意。
又走出一段路后,权景瑶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才渐渐消失,周身无形的压力随之卸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却未停。
金钏出了群英荟萃楼后,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径直往巷子外走去,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往另外两道强大气息所在的方向看,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权景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她挎着篮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往散发着迫人气息的另外两处都走了一遭。
越走,权景瑶心中越是惊骇,自己家被人盯上了,这可不是小事。
最起码,她要摸清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这些人为何会盯上她家,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只有搞清了他们的意图,她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由于权景瑶的易容术精妙绝伦,她巧妙地改扮了自己的容貌,使得旁人难以辨认。
同时,她也格外小心地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起来,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就这样,她一圈走下来,行动谨慎而自然,并没有引起那些暗中监视之人的注意。
而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府里的防卫,实在是太弱了,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住下去了。
必须尽快想个办法,另寻一处安全之地。
权景瑶借着送菜的名头儿,悄悄回到了府中。
一进门,她便迅速安排起撤离的事宜,让林木他们收拾好行装,撤到了京郊的一个隐秘农庄里。
那个农庄,是她嫁妆单子里的一处产业,平时少有人知,此刻,却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
庄子虽不大,只有区区一百来亩田地,但胜在地理位置隐蔽,那地方荣国公府并不知晓,算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所在。
权景瑶今日乔装改扮,走了一圈,才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番,荣国公府,从上到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都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真可谓是从根子上全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