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惠瞪大眼睛。
陈曦和刚才的脸色明明已经发现了事情存在猫腻,为何还要……
“曦和!”屈平下意识猜到了陈曦和想做什么,他不赞同。
陈曦和摇了摇手,制止了屈平要说的话:“这宅子本身就是你姐姐的,想必将它给你,她也是会同意的。
我在楚国呆不久,这宅子留在我手上也是浪费。况且,总要往前走,才能看明白前方不是?“
屈平抿了抿唇,知道改变不了陈曦和的想法,只得迂回道:“那行吧。
我给你安排几个。。”
“不用。”陈曦和摇了摇头,拒绝得很干脆,她不想将屈平拉下水。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屈平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虽然殊途同归,但毕竟立场不同。
屈平的根基是屈家,他无法抛弃屈家。
而她与婵媛的归宿是秦国。
屈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我将大黄给你,我答应过阿姊,会好好照顾你。”
“不准再拒绝!”见陈曦和皱眉,又要说什么,屈平赶紧道:“再拒绝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陈曦和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屈平这才眉目舒展笑开。
“那么,屈夫人,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陈曦和重新坐下,看向柏惠。
柏惠点了点头:“金饼与城郊宅子的地契,我随后会让原儿交给陈姑娘。”
陈曦和无所谓点了点头。
柏惠:“我希望陈姑娘收到钱后,今日就能搬离屈宅,若是不便,没有住处,城郊的宅子你可以先住进去。”
陈曦和笑了,柏惠一直提城郊的宅子,看来那就是他们的目的。
想罢,她点了点头。
柏惠和屈平离开府时,陈曦和下意识提醒了一句:“夫人,婵媛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她说,她与屈平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成就他们。
你若将他们当成软肋,所有的选择都将会变成毫无选择。”
柏惠脚步一顿,眸中闪过复杂,她回身看向陈曦和,终于鼓起勇气问:“婵媛,她可怨过我?”
陈曦和笑笑:“我不是婵媛,无法替她回答。”
柏惠颤抖着唇,闭上眼睛:“我知道了,谢陈姑娘代为转达。”
“夫人慢走。”陈曦和行了不太标准的一礼。
屈府。
柏惠一回府就去了屈伯庸的书房。
她未经敲门,越过阻碍她的仆从就推开书房门,屈伯庸正在伏案处理公务,听到门发出巨响,他下意识皱眉抬头望去。
柏惠正握着金饼脸色怒容地看向他,眸中是清晰可见的失望。
“主君,我们拦不住夫人。”奴仆白着脸跟在柏惠身后,颤声道。
柏惠平复了些情绪,沉声道:“你们全部都出去,我要和主君说一些话。”
在书房内服侍的下人全都低下头,不敢走。
柏惠一一扫视他们,呵斥道:“怎么?
都只认识主君,不识主母?”
屈伯庸眸色晃动,他将笔放下,低低说了一声:“出去吧。”
得到命令的下人们全都松了口气,立即逃也似地跑出去,走之前还将门一并带上。
屈伯庸将竹简裹上,这才起身走到柏惠身旁问:“夫人,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柏惠面色铁青,她抿了抿唇,嘴角带出一点凌厉的弧度,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屈伯庸。
年少结为夫妻,走到如今,她都有点快要不识得身边这个枕边人了。
听到婵媛死的那日,她对他恨极了,恨不的提剑去砍了他。
但他告诉她,说是婵媛没死,她信了他的鬼话,错过了见女儿的最后一面。
怎么会没死呢?
她昨晚派人去刨了坟,回来的人和她说,大姑娘就躺在里面,被烧的面目全非,肚子还被剖了,肚子上是狰狞的疤痕。
婵媛从小聪慧,她会很多规格女子不会的东西,她的聪慧甚至隐隐高过这世道上很多男子。
但在这个世道,女人太过聪明不是好事。
她怕,怕别的人瞧出她的不同,她怕她以后丈夫不容她,于是她每天提心吊胆的约束婵媛,逼着她约束自己的性子。
听到她想要和离,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恐慌,她隐隐感觉到,婵媛似乎不再愿意压抑自己了。
然而屈伯庸这一生只她一人,但是她觉得也没有多开心。无数争吵,多累啊,为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将目光放在儿女身上呢。
所以她成为了那个说客,她是真的想为婵媛好。
看着屈伯庸如平时一般温和的语气,柏惠只觉得讽刺又心酸,他到底还要瞒着她到什么时候呢?
她的不作为,她的那些话成为了杀死自己女儿的利剑!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刽子手,他操控着她一步步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你说,让我去将婵媛的宅子赎回。”柏惠面上附上寒霜:“你说,只要办成这一件事,昭家就会在朝廷上联合其他官员进言,让原儿官位再进一级。
可这是什么?”
她没有大吵大喊,没有气愤地的瞪大眼睛,只是低低的质问,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
“这是官银。”柏惠轻笑一声:“原来,你是将我也算计进去了,是吗?”
若到时候官银事情败露,陈曦和的确会成为阶下囚,但难保那些人不会顺着银子往上查,查到她头上。
“屈伯庸,你真是好手段!”柏惠眼中带出泪,平静得有些可怕。
屈伯庸瞳孔猛地一缩,无数情绪骤然涌出,但又很快隐藏起来。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中拿出一支白玉簪子:“当年我们定情时,我给你送了白玉簪。
我说,我对你的感情就像这白玉簪一般,干净透彻,这些年我做到了。
柏惠,我待你之心,你感受不到吗?
我怎么可能害你?
这只是昭家安排的后手,若是绑不了陈曦和才会祭出此招。你不是不知道,这朝廷上大半人都是昭家与我们的人,他们怎么敢攀咬屈家,攀咬你。”
“白玉簪早就碎了。”柏惠闭上眼睛:“在婵媛死的那日。”
屈伯庸一愣,然后轻声笑道:“我让工匠重新打了一支。”
“婵媛没有死。”屈伯庸强调一句:“我的女儿,从小就聪慧,她不可能死。”
“你派人去确认了?”
屈伯庸摇了摇头。
“但是,我派人去确认了!”柏惠红着眼睛看着他:“她就躺在那里面,全身被烧的面目全非,孤零零躺在那里!”
“屈伯庸,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为昭家马首是瞻?他们就那么好,好到你愿意牺牲自己的女儿?”
屈伯庸愣在原地,他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昭家不能倒。
昭家一倒,楚国必乱。我答应过先王……”
“够了!”柏惠挥了挥手,冷笑一声。
她将那枚金饼砸到屈伯庸身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吩咐,往后,我不会在傻傻听你的话。”
说完,她闭上眼睛:“我会请求母亲,以我身体不适为由,回姊归养病,此后,我们不必再见。
原儿,我也该放手了。
至于你,爱纳妾就纳吧,这些年我也累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走的干净利落。
屈伯庸有些错愕,接着他感觉脑中如绵密的针刺一般疼,他握着白玉簪的手一松,簪子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簪子,喉中发梗,他慢慢蹲下去捡那簪子,竟是忘了去挽留柏惠。
捧着簪子那一瞬,他觉得,柏惠真的不愿跟他回到过去了,不像过往争吵说的气话,她连让他纳妾的话都说了。
明明她是最善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