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寒风在开封城内肆意游荡。
“娘,汤来啦——”
婉婉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升的热汤,小心翼翼地走进妙音房屋中,本以为妙音还在木床上躺着,没想到刚一进屋,就见到正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的妙音。
这让婉婉一惊,连忙将手里盛有热汤的碗放到桌上,向着妙音走去,想要搀扶妙音。
不想。
妙音却抬起手摆了摆,令婉婉伸手地动作静,担忧道:“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
“娘感觉已经很好了,甚至还感觉比前些年,还在古楼时要好上几分呢。”妙音向婉婉柔笑道。
说罢。
便向着里屋走去,婉婉则是忧心地跟在身后,以防万一。
在婉婉的注视下,妙音坐到了梳妆台前,竟破天荒的开始用女红、胭脂打扮起来,令婉婉眼睛都瞪大几分。
距离妖兽入城也过去了一两个月了。
许是那日被狼形妖兽所伤的缘故,娘(妙音)的身体日况渐下,前几天甚至都下不来榻,再加上如今天气严酷——
没成想,今儿娘好像完全好了一样!不但能自行下榻,连走起路来都不带晃的。
这让我(婉婉)心里有些开心,期待!总感觉一切的一切都要往好的方面走去。
直到——
“过两天婉婉就要十岁了呢。”正对着铜镜梳妆的妙音突然说道。
站在妙音身边的婉婉听后,连连点头,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也要有名字啦。”
妙音听后不由轻笑而起,一指在婉婉额头上点了下,“你啊。”
说罢,便向着屏风后方走去,其声音接着传出:“婉婉,去把你爹喊回家吧,城中也没多少人了,那看戏的人就更少了,还总向戏班跑去作甚?”
“好!我这就去!”婉婉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笑着应了声,便连忙跑出门。
突然又从门外退到屋内,向着里屋喊道:“换好了衣裳,您可千万要记得喝热汤呀,不然冷了,可就不能喝啦!”
“知道了知道了,娘哪还需要你这小妮子叮嘱啊?”
“这不是担心娘忘记了嘛?我走啦,真的走啦!”
婉婉连忙跑出门,很快便离了宅门,在街道上迎着寒风,向着云雀楼赶去。
她虽年幼,但可不傻。
方才见妙音又是梳妆打扮,又是去到屏风后边,听传出的声音来看,当是在换衣服呢,最后还让她去把爹(老黄)从戏班里喊来。
这其中指定有好事正等着嘞!
等听到外边没有动静过后,妙音这才从屏风后方走出,再度坐到梳妆台前,唇畔轻抿红叶,令苍白的唇色多了些红润感。
看着铜镜映照而出的自己,妙音不由得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轻抚着,眼神逐渐发生一些变化。
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吉思宅大门处。
“婉婉这么着急忙慌地拽我回来,到底是什么事儿?”老黄故作不解的问道。
一边说着,老黄一边将虚掩着的大门推开。
若非婉婉来喊他的时候面上不是喜色,且一副活泼开心的模样,他还真要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正因为如此,老黄到现在也还有心作戏。
果不其然,在听到老黄不解的问询之声后,婉婉先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才神神秘秘道:“一会儿您就知道啦!”
话音落下之际。
婉婉一个侧身便从老黄身边钻过,率先走进宅中,一边招呼老黄快些进去。
老黄摇头,无奈地跟在婉婉身后,一同向内院走去,心中却开始隐隐激动、期待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能让婉婉这么开心的事,除了妙音,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的事情之外,再无其他。
顾此,老黄心里也有些猜测......但他在如何猜想,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件事儿!
当婉婉,老黄二人进入到内院时,便发现之前他们二人偷偷搬到古宅的戏台依然启用,舞台边缘上还有几盏花灯也已经被点燃,散发出金黄色的烛光来。
一名穿着一袭黑色开衫长袍,右肩绣袍上一朵紫色案花的女子已然站在舞台中心处,见婉婉、老黄二人走进来后,她不由一笑。
化着浓妆的她极其动人,美丽,唯有眼神总有些怪异,似乎忧愁感聚于眼中,难以散去。
“娘!”婉婉大呼出声,却不是很惊讶,似乎她已经预料到了。
老黄虽然感到惊艳,但忧心却更胜过惊艳感,快步向着舞台走去,“天这么冷,怎么穿成这样到外边来?也不知多疼惜自己一些,我扶你进——”
没等老黄说完,就连台上的妙音一直用他从未见到过的眼神看着他,令他话语一顿,竟未能将后边的话尽数吐出,走向舞台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在台下老黄、婉婉二人的注视下,台上的妙音缓缓弓身,双手轻抬,竟在如此寒温之下舞了起来!
婉婉已经有些数不清有多少天没见到娘跳舞了,此刻再见到这个画面,不由欢呼雀跃起来,并没有想太多,眼里只有舞台上的妙音。
这一次妙音的舞并未有太多观众,没有乐人所奏的乐,更没有那些个呼喊喝彩的声音,但,这却是她感觉此生第二次跳得最好看的一次舞。
一舞落下。
妙音倒在了舞台上,老黄冲上了舞台,婉婉脸上笑容一敛,脸色似乎变得苍白几分,也跟着跑上舞台。
却再也没听到妙音同她再说一句话。
只知道当时的妙音脸上挂着笑容,双目紧闭,好似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一样。
她想再喊妙音一声“娘”,可声音却怎么都无法从嘴里发出来,耳边也只有冷风呼啸的声音。
同老黄将妙音带到其屋子后,婉婉这才发现梳妆台上还有一张纸,沾了些红。
……
娘故去了。
医师说,娘本该在晌午时就该走了,但她用一枚丹药强行吊起一口气,这一口气一直持续到夜晚方才咽下......
爹遵循娘的意愿,将她葬在了开山城外的一座无名山上,柳树之下。
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当然,这不是爹给我取的,而是我娘。
我叫柳婉歌。
柳树的柳,温婉的婉,歌舞的歌——是一戏人的女儿,且只能是戏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