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宁亦,一大早就到了神教总坛的入口处。
这里,是一处巨峰右侧的峡谷所在,两边陡峭至极,仰头之间,仿佛与天相接。
其上更有白雪皑皑,山腰雾气缭绕如玉带。
然而却有一股暖风,从峡谷不停吹出,吹得人熏熏然。
峡谷口,一道光幕隔绝。
光幕上接琼霄,下临无地,左右更不知宽广。
这便是日月神教的护山大阵了。
据说乃是初代教主带着十二名金丹强者所设,防御极强,便是天外陨石落下,也可接得。
有七八名散修,都在光幕前,等着里边的内门弟子接引。
大部分,都是昨天目睹宁亦在驿站乱杀的散修。
他们也不敢招惹宁亦这凶神,纷纷站得远远的。
等到晨光初渐,峡谷口的光幕,赫然收拢。
然后一排内门弟子,堪合路引,验明身份,说了些总坛禁制以及注意事项后,便由着他们进去了。
入得峡谷,原来被光幕遮掩,看不真切的景致,这才明晰起来。
只见绝壁通天,光线幽暗,几千级阶梯蜿蜒而上,似没有尽头。
一路上有各色岩石雕就的高大鳞甲守卫,右手拄着长戟,左手擎着长明灯,静静矗立,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拾级而上,视野渐渐开阔,右侧十多里之外,一道九天银链,倾斜而下,纵然离得那般远,也能听到隐约的巨量水花冲击的轰鸣声。
极目远眺,左侧金光点点,碧瓦澄澈,那是无数大小宫殿,坐落群山间,错落有致。
便在视野尽头的群峰间,仍然可见新兴土木,一片繁盛的样子。
‘不愧是万千魔宗弟子的心许圣地,这气象万千,庄严堂皇的景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壮阔太多……’
不过,他这番却不是要去往任何一个宫殿。
而是顺着山间大道的一条略微宽大的岔道,往北边深处而去。
掠过几处林荫,又弯过几道岩石山峰,才到了一处三四百丈来的平整所在。
平地尽头,是一个演武场,演武场边缘,十多排房舍整齐排列。
一座九层楼阁,更在其后,在日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里,便是日月神教为魔宗中,那些大小教派精英修者设立的进修处——‘寻道楼’。
里边收纳了正邪两道,万千心法术法诀要。
其中以魔宗功法为最多,不管是多么偏的法门,这里都能找到全本。
塔楼高层,还有一些极好的法器丹药,却被小型阵法锁着,是要凭实力去取了。
据传,最高九层,还有一卷神秘的残缺奇功,历代教主就任,都会在那里立誓,若是谁能补全魔功,谁便是下任教主。
当然这些,都是宁叙对宁亦说的,他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这事是真的,但为了权势地位,神教教主也不会扛着个喇叭大声宣传。
反而会模糊其词,让人云里雾里更好。
现在更是没有官方说明,只有一些传说流传了。
…………
演武场上,此时却围着一大圈气息强悍的人。
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些小教派的教主护法之类,穿的比寻常神教外围弟子都好。
宁亦也是好奇围了过去。
发现却是两个教主,在斗宝。
而自己的便宜老爹宁叙,也一身利落的短打,正背着双手,身子前倾,在前排看得入迷。
从四周的嘈杂讨论声中,宁亦也是得知了两个斗宝教主的身份。
他们都是来自北边大山的教派。
脸色如重枣,身材魁梧的,叫秦毅。
站在他对面的,长相平凡,一身黑袍却气势力压在场所有人的,叫孙沐。
这两人,一个身前拄着一柄厚重的宝刀,一个脚边有一块四寸来长两寸宽的扁平小石碑,上边却只有几个玄奇的符文。
宁亦定睛看去,倒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仔细辨认一番,那石碑上的符文,倒有些像小篆,不过细致的笔画方面,略微有些变化。
这可有趣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流传的文字,可跟小篆没有任何关联。
与方块字也毫不搭嘎。
这石碑,从色泽上看,就是饱经风霜,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上边的字,怎么跟小篆有点像?
小篆,是前世世界最古老的文字,是后来方块字的母体文字。
这里,如何出现的这种文字?
是孤品,亦或……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大嗓门的秦毅,叫嚷了起来。
“老孙,你这破石头在这里摆了七八天了,已经废了十多把上等兵刃,不过今天我这饮血狂刀,可是取天外异金打造,若是真把你这玩意儿砍烂了,你可不许找我拼命!”
孙沐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场的其余人,没有一个有他修为高。
是以秦毅,在动手之前,便先行说好,免得被打个半死。
然而那孙沐,眼帘微垂,双手环抱胸前,看也不看那‘血饮狂刀’一眼,只淡淡道。
“我孙沐可不是那些正道弟子,一生不曾毁诺!两百两先给我,我输了给你两千两。”
“呸!你个贪财鬼!”秦毅从怀中掏出一张神教发行的银票,而后手指一抖,银票便刺破空气,呼啸一声,朝孙沐划去。
宁亦看得一惊。
这上边可是没有一丝灵力,可见是纯手上功夫!
这份对力道的控制能力,属实厉害!
然而更离谱的,是那孙沐。
不过是伸出一个食指,便把来势汹汹的银票按下,而后丝滑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从接触银票开始,一直到银票消失在他的衣物中,宁亦看得目眩神迷。
那银票的轨迹变换,毫无烟火气,若是忽略那根手指,简直就像是秦毅一把把银票扔进了他怀中一般。
这等细腻至极的操作,倒是很少在注重法术的正道弟子身上看见呢。
看来,魔宗这边,更注重体术?
这时两人已经准备好,围观的众人,便散开了一个老大的圈子。
石碑后边,更是空无一人。
秦毅虽嘴上说孙沐的这石碑,不过是个破玩意儿,但等到他真的举起手中厚重的长刀之时,却是运足了身上的灵力,而后高举头顶,蓄养精神。
这是类似加持剑意的法子,能让平凡的一击,威力倍增。
然而孙沐只是在一旁观看,显得相当有信心。
这斗宝的规则,也很是简单。
挑战者有两次机会。
一次可以劈出剑气刀气,一次直接实体对撞。
前边几天,孙沐摆出斗宝擂台的时候,多数修者,都是眼看剑气不奏效,便放弃了第二次机会。
毕竟好的兵刃难求,没必要为了一个赌局,毁了随身物事。
不过总有些犟种,也不是为了孙沐的那些银子,而是要显示自己的本事,把兵刃与这石碑相击,徒留下一个笑话。
看秦毅的认真架势,众人便知道,他这是只准备挑战一次了。
‘嘿!’
随着他轻吐开声。
一道淡白的刀气,在半空中变幻成一只巨大的虎头,而后朝着石碑迅疾扑去。
‘砰’!
几点细小的灰尘被刀气扬起。
石碑,纹丝不动。
宁亦一时惊异。
他并未发现任何阵法或者符咒的力量。
这石碑,竟然是凭借自身的某些神奇处,硬扛下了筑基修士的全力一击?
而且仅仅掉了一点灰?!
周边的魔宗中人,也议论纷纷。
“格老子的,我恁是看不出这碑是凭什么不动的!”
“可不是,你说不破还好说,这你一动不动,是个什么鬼啊!”
更有人吆喝。
“秦毅,直接上刀子架上去!”
“试一试,试一试!”
“……”
然而秦毅却苦笑一声,收起长刀,对着那鼓动之人笑骂道。
“滚你的!我血饮教穷得喝西北风了!我刀再要没了,我跟哪个正道小宗门要饭去?”
四周便一片善意的嘲笑声响了起来。
而后周边众人,也是讨论起石碑的奇异之处,却再也没有人上前挑战了。
孙沐环视了一圈,忽而对凝神观察的宁叙问道。
“宁道友,你短短时日,境界连连突破,想必是修炼了极品功法,不若你来上前试试?”
这一问出,倒是让周边议论声音,陡然小了许多。
皆因这宁叙,最近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短短两个多月,竟接连突破三层境界,中间更是向神教供奉了一门战斗心法,获得了一个宝贵的炼化大会席位,还把周边几个不小的教派,聚合为一。
在众人心中,这等人物,之前平平无奇,现在恍若尘珠生光,那定然是得了什么机缘的。
因此倒也有些期待。
然而宁叙脸色一变,把一双手摇出了影子。
“啊,不行不行!诸位道友不是不知,我修习的血魔九境,只有筑基之后,才算有些战力,现在不说我无有趁手利刃,就算我有秦道友那等利器,劈出的刀气也不过他两三成威力,这等必败之事,可不敢献丑!”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一些准备怂恿的人,息了念头。
血魔九境,这听起来唬人的功法,其实连上品功法都算不得,而且上限只有九层,虽说筑基之后,能加持一些战力,但本身基础不高,又能加到哪里去?
这宁叙虽说短短时日,连破三层境界,但毕竟只是个炼气五层,属实,实力低微啊。
倒是孙沐,却不管宁叙的一番说辞,从腰间解下长剑,道。
“你便试试又如何!我便不要你银子!”
宁叙哪里料到孙沐竟兴趣至此?
当下脸色有些难看。
这不是逼自己出丑么?
但是若是不接剑试一试,只怕恶了这孙沐。
他是魔宗中的‘匪教’,手下虽不过十多人,但各个都有炼气四层以上的实力,且专门打劫那些弱小的正道门派,在魔宗中,声望很高……
就在他纠结之际,一个尖酸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宁教主,当真好大的架子!孙沐乃是半步金丹的强者,喊你一声道友,那是给你脸面,你这番造作,难道是前段时间获得的机缘太大,以至于连半步金丹都不放在眼里了?”
宁叙一怔,往发话之人看去,顿时心中了然。
那是一个吊梢眉尖嘴的灰袍修者,约有六七十年纪,头发有些灰白了。
此刻拿着一双眼白多过眼黑的珠子,不怀好意地盯着宁叙。
这人唤作俞和声,与神教巡游使黄庭允有些师门渊源,所以日常与宁叙就不对付。
他这番话,其实阴毒至极。
不但臆造一个夺得大机缘的说法压在宁叙身上,而且明里暗里指他不肯给孙沐面子,轻视于他。
孙沐或许不会因为这个直接出手,但是这大机缘的说法,却着实要人命了!
诸位魔宗小教派里的精英齐聚在此,一团和谐,不过是因为此地乃是神教地界,谁也不敢撒野。
但出了总坛辖界,一个实力低微,据说有大机缘在身的修士,起码在场的,有一半会拿着长剑长刀,去‘证实’一番。
这一交手,不管后续如何,魔宗中人,都奉行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信念。
宁叙只要被盯上,那是绝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