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群响毕绝（四）
外卖送到的时候，左镇潮刚从某购物软件上下单了一整套电竞房设备，外接屏幕就安了4个，游戏主机和光碟也买了个遍，并急得已经找人明天过来安装。
她原本还想买点奢侈品来饰演一下富婆的，但是一看那些衣服包包的价格，再看看自己区区150万的存款，她最终选择先省一波，把钱花在刀刃上——绝不是因为她还打算现场清空steam商场。
吃完晚饭，左镇潮打算出门去散个步，欣赏一下自己家周边的地理环境和风景名胜，顺便再试验所谓“真气”对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增长。
她带上手机，关上大门刚要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到了别墅内。
下楼，前往地下车库。
这栋别墅配套的车库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分上下两层，此刻只有一辆迈巴赫孤零零地躺在最左侧。
虽然比不上盛询的那个飞机场，但是也非常大了。
她暗自在内心给自己设下第一个小目标，总之先把这个车库用豪车塞满，届时谁还会觉得她不是富婆！
关上地下车库的顶灯，左镇潮一边安排接下来需要做的事，一边向院子外走去。
「首先是要去找个靠谱的阿姨，不能是住家的，干完活就走那种就行。然后是去考个驾照……这个不急。等到秦子焕那边一有消息过来，就去下一个探灵地点，尽快把长线任务完成。在这期间内，普通的S系列任务就日常进行……」
「对了，还有谢警官那边。案子应该还在调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结果，再把我叫过去，得做好准备。」
她顺着院子外侧的道路，沿着江岸向东走，西沉的太阳被落在身后。
走走停停，散了快半个小时的步，左镇潮也只是感觉到可以接受的疲劳。并不会像之前那样，三两步就喘口气。
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点数，转身要回程，却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由于铭都城背靠江流，这里的堤岸上人烟稀少，只能看见偶尔有车辆在路灯照耀下往来。
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行人，左镇潮总觉得这条路不算太安全。下回散步还是别走出小区范围了。
回程到一半的时候，左镇潮突然瞧见前方的路灯下有个人影，正和她一样沿着跨江大桥，往这边慢跑过来。跑了没多远便停下脚步，远望江的另一面。
左镇潮也顺着那人的视线往对岸看去。那里是一整片高楼，前排的几栋比较低矮，几扇窗户中还依稀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而后头一整排都是不下于20层的楼房，却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汽车呼啸而过的鸣笛声，江边的猎猎风声，不绝于耳。
左镇潮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也因此与那个看向对岸的人越来越近——
直到她突然发现，这人她认识。
“沈医生？”左镇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远望的男人闻声回头，那双沉静微冷的狭长眼眸流转，目光透过金丝眼镜投来。
果然是沈佑心。
还是没有穿着白大褂，只搭了一身简单的家居常服的沈佑心。
他看见左镇潮的瞬间，稍微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点头打了声招呼：“左小姐。”
“晚上好。”左镇潮从善如流地和他问好，走到他身边，“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您住这附近吗？”
沈医生和崔医生一样，都对她多有照顾，左镇潮认为自己理应有此一问。
“嗯。”沈医生的话一如既往地少，他指了指身后的小区，“我住这里。”
他身后的小区叫做林星半岛，是个相当普通、还略有些年份的公寓楼。如果左镇潮没有记错的话，沈佑心的属性面板上写着他的身份还是什么“沈家独子”，那应该是个少爷才对。
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为了工作？可这里离医院也不近啊……？
“你呢？”沈佑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师大离江边很远。”
“宿舍里不太方便，我在外面租了房子，还负担得起。”左镇潮如实回答。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瞬间拧起了眉，声音中带着些严厉与担忧：“不要为了省钱去住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很不安全。”
左镇潮：“……应该还算安全，人还挺少的。”
沈佑心见她这样说，只是很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又换了个劝说的方式：“这边治安不算很好。我晚上出来跑步的时候，经常能看见有醉鬼和流浪汉在江边游荡。”
「真的假的？我走了那么久就看见你一个人！」
左镇潮嘴上应了句，捕捉到另一个关注点：“您晚上还会跑步？”
“总要稍微运动运动，否则体力会下降。”沈佑心说，“但冬天不适合出来，太冷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往自己的衣领里缩了缩，配上他那副严肃而冷清的面容，显得相当违和。
左镇潮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今后吃完晚饭在小区里多走走也不失为一种运动方式。
沈佑心从外衣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停顿片刻，很不自然地补充道：“……我答应崔璘要照顾你。”
左镇潮刚想婉拒，视线不自觉间扫过沈佑心身后，猛地卡了壳。
因为她看见，就在沈佑心后方不远处，跨江大桥的入口位置、被植被绿化所覆盖而有些阴暗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黑发披散，面色惨白、看不出年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直勾勾朝着这里看过来的女人。
她瘦得几乎脸皮都挂不住，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一眼望去宛如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
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左镇潮后颈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眼睛在发烫，“灵视”自发开启了！
这个女人是怨灵！
女人漆黑而空洞的眼眶直直地盯着他们的方向，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左镇潮并没有在它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敌意，它的怨气也绝对没有之前在西校区遇见的红衣溺死鬼重。但倘若是普通的怨灵，那按照秦子焕所说，应该会对他们视而不见、提不起兴趣才对。
而非像是现在这样，一直盯着她看……
等等。
左镇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微微侧过身，与那道视线投射的方向错开少许。
它却没有变换方向，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里。
「果然，它没在看我，而是在看沈医生。」
「这只是一只未达到评级水平的怨灵。」兰达姆在她的脑海中说，「我不建议您为此耗费太多精力。」
「不，还是跟着为好。万一它对沈医生有敌意就麻烦了。」左镇潮心说，「沈医生完全看不见怨灵，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如果就让他一个人带着鬼回去，我不放心。」
“……怎么了？”
见眼前的少女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沈佑心迟疑地开口询问。
不想被他送回家吗？
“啊，没事。您刚刚说要送我回去？”左镇潮立刻积极应道，“那拜托您了，我家住这边。”
沈佑心似乎对她突然的热情有些不解，眉眼却依旧柔和了些。
他的唇角翘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立刻落了下去，维持着原本那副冰冷的表情。
只是送人回家而已。他心想，他应该做的。
沈佑心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更没有崔璘那么平易近人，左镇潮生怕自己说的话题他会觉得低级趣味，一路上硬是没憋出一个合适的句子。
她悄悄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发现那个女人还立在他们身后的某一盏路灯下，巧妙地与光亮背后的阴影融在一起。
它一直都在跟着沈佑心，但又保持着一段距离，始终不会离他太近。
“咳。”左镇潮清了清嗓子，“说起来，江对面那个小区修得还真高啊……”
「会不会聊天！这种开场和『今天天气可真好啊』有什么区别！」左镇潮在内心懊恼地想。
沈佑心倒是很有礼貌地回应了她：“的确，不过住在太高的地方，似乎让人没什么安全感。”
「……这都能接？」
左镇潮意识到，沈佑心其实是个相当有礼仪涵养，且有问必答的人。至少和他相处这段时间来，沈医生就没有让话掉在地上过，事事都有回应。
“……对了。”沈佑心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自然地询问，“你觉得……那边有人住吗？”
“住？肯定有人住吧，不是还有好几扇窗户亮着灯吗？”
“嗯，也是。”沈佑心低声应着，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那本该是左镇潮无法听见的音量，但不知究竟是周围太过安静，还是她的听力在吞下“净身”后略有提升，她听见了那句话。
“既然有住户，看见人在窗户里挥手也很正常吧。”
沈佑心说。
「……？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左镇潮略有不解。
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铭都城的岔路，左镇潮刚想开口指明方向，余光便瞥见沈佑心的身后。
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没有踪影了。
见危机解除，左镇潮也松了口气，和沈佑心道别：“送到这里就好，我往这边走，您也回去吧。”
沈佑心看了一眼那条灯火通明的岔路，微微放下了心，又和崔璘似的再三嘱咐：“以后别再这么晚还出门了。”
但他到底比崔璘话少，说完便从另一条主路上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
左镇潮回到别墅后，给之前在房产中心留过联系方式的中介小姐打了个电话，委托她帮忙找一个负责且靠谱的阿姨，来帮忙处理家务。
中介小姐依旧是笑吟吟的：“好的，您稍等。待会儿阿姨会过来加您V信。”
谈笑间，帮她就把事给办了，效率那叫一个高。
来加她V信的阿姨姓陈，头像就是她自己穿着工作装的照片，看上去大约45岁上下，很有精气神的模样。
左镇潮和她商定的工资是一个月两万，只需要做饭和打扫卫生，做完就可以走人。对方满口答应，并表示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不过，随着今后要忙的事越来越多，她不认为单是雇佣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就足够，或许得去试着找找管家或者职业经理人。但那些事就留到之后再做讨论也无妨。
左镇潮为自己在驾校报了名。她坚信自己只需要短短两周就可以考出驾照，倘若做不到那就再加一周。
做完这一切，她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躺着刷逗鱼，试图再找个评分在7.0以上的高质量主播出来。然而越是无所事事，刚刚沈医生的那句话便越是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人在……窗户里……挥手？”左镇潮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她近日里乱七八糟的事接触得太多，总容易将此事朝着灵异的方向去思考。再考虑到今日所见所闻，沈医生也并非那种不会招鬼的人……难道说除了那个女鬼，他还遇上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您要是实在在意，可以努力将『灵视』的技能等级提升上去。高级灵视可以看见盘旋在人身上的『气』。究竟是否被怨灵缠上，一眼就知道。」兰达姆说，「当然就目前来看，此事有些蹊跷。」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左镇潮一拍手心，「我嗅到了怨灵和任务完成的味道！我这就给崔医生打电话问问！」
「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沈佑心？」兰达姆不解。
「他要是有想说的意思，刚刚回来的路上就会告诉我。」左镇潮边拨通崔璘的电话，边回答，「更何况，我和他不熟，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
那边很快就接起：“喂？小左？”
这回的崔医生不再是那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声音反倒有几分轻快，一听就是下班了。
左镇潮与他简单寒暄了两句，直入主题：“我有件事想请教您，有关沈医生。”
“……沈佑心？”崔璘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又很快恢复正常，带着笑意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冷着脸凶你了？”
“不不，沈医生对我很客气的。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偶遇他，他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总觉得——”
“等等。‘偶遇’？”崔璘疑惑道，“你们俩住得地方离得那么远，怎么‘偶遇’上的？”
“……”左镇潮卡壳了一秒，决定不和他撒谎，“我搬了个家，现在暂时不住在宿舍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将今天沈佑心做出的奇怪举动和说的话尽数告知了崔璘，有些担忧道：“您说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什么幻觉了？”
“……”
崔璘一时间没有回话。
左镇潮依稀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崔璘才再次开口：“不用在意，他没什么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听科室里的人说，佑心今天遇上个病人，那人单是看外表，就能判断身体不对劲，但检查报告出来却毫无问题。
“那人精神没什么问题，但总是萎靡不振，佑心好像是建议那人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对面直接和他吵起来了，说自己没病……总之，闹得不太好看，最后那男人还威胁他说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过来，直到佑心给他看出什么病为止。”
崔璘耗尽涵养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说这人是不是不大聪明？这不是给医院送钱吗？换我今天就待在医院不肯走了，哪还会等明天再过去？”
左镇潮：“……”
您也挺逆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