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微微一怔。
沈侧妃竟这样满脸的单纯坦诚,莫非她当真是爱屋及乌?
可她隐隐觉得并非如此。
杜若的视线紧盯着她,微笑道,“姐姐,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上次赏菊宴的事,平白无故的竟跑出那么多的蜂群来,姐姐可知这其中底细呀?”
沈青拂眼睛略微睁大,讶然的对上她的目光,“可不是吗,真不晓得那些蜜蜂是从何而来的,要不是当时殿下让人用火把驱散了蜂群,指不定还要乱成什么样呢。”
她这样游刃有余。
丝毫找不出破绽来……
杜若点着头收回了视线,抿了口茶,也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旋即又是诚恳的笑,“姐姐,妾出身寒门,位分低微,在这东宫之中,我算是与姐姐一见如故,日后姐姐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必定为姐姐效劳。”
“杜奉仪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见外吗。”
沈青拂温柔笑着抚上她的手,“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何分彼此。”
杜若笑着哎了声,“多谢姐姐。”
沈侧妃果然如同白纸,
竟毫无防备的这样坦诚以待。
杜若心中顿时更倾向于,是她自己多心了。
她唤来侍女,“白术,将我的贺礼呈上来。”
白术呈上了杜奉仪的贺礼。
正是数包安胎药。
“妾的父亲曾做过药材商贩,这些都是顶好的补药,可用作安胎。”
杜若有些不好意思,“妾的贺礼拿不出手,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
沈青拂还是那样温柔,“杜奉仪,你的贺礼正是最要紧的。”
侍琴上前收了下来。
“姐姐满意就好。”
杜若跟着起身,“姐姐,那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又是一番送客礼后,
杜奉仪带着侍女出了常熹殿。
沈青拂随即唤来侍画,“侍画,你来检查一下。”
“是,主子。”
侍画仔细翻查了数遍药材,点头道,“主子,这些药材是极好的紫苏,黄芩,砂仁,苎麻根,都是用来安胎补气的。”
以杜若的行事作风,自然不会直接在这里面做什么手脚。
除非她另有目的。
沈青拂微笑,“好,我知道了,你去外殿通传一声,让人把这安胎药煎好送过来。”
侍画点头应下。
到了外殿,沉声吩咐道,“主子有令,杜奉仪所赠安胎药甚好,你们即刻就去小厨房煎药,煎好了立马送进内殿,主子等着服药呢。”
“是,侍画姐姐。”
两个小侍女赶忙拿着药材去煎药。
白术在外面偷看了一会,很快走近一旁的长廊处。
“主子,奴婢瞧得真真儿的,您前脚刚走,沈侧妃就立马让人去煎药了,可见她是真的信任您啊!”
杜若眸色微敛,若有所思。
如此看来,的的确确是她想多了。
沈侧妃这么容易就轻信旁人,怎么可能是有心机的人呢。
白术犹豫道,“主子,您为何一定要来跟沈侧妃示好呢,过完了八月十五,元侧妃就是太子妃了,若是让她知道您偷偷过来了常熹殿,怕是不好啊。”
杜若淡淡一笑。
“世事无常,瞬息万变,谁又能拿得准呢,先看看再说。”
白术听不甚懂,还是点了下头。
“奴婢都听主子的。”
待她主仆二人离去,
一个时辰后,常熹殿也煎好了安胎药。
侍琴呈送上来,“主子,安胎药煎好了,您晾一下就可以喝了。”
一碗浓浓的药汤,冒着热气。
也散发着苦味。
沈青拂接了过来,微笑,“侍琴,我许久没做针线活了,你去找找从前用的织云锦的缎子,正好做两个珠络。”
侍琴应下赶忙出去找缎子。
沈青拂不动声色的端起药碗,慢悠悠踱步到那几盆姚黄魏紫跟前,雨露均沾的喂了进去。
“哎,真可惜,我不是惜花之人。”
她托起下颚,把空碗随意一放,“所以只好,委屈你们了。”
……
坤宁宫。
崔福泉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已让钦天监看过,八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不如就定在这一日酬谢宗庙。”
皇后点头,“甚好。”
应召而来的司珍房管事陈司珍,行大礼道,“奴婢已按皇后娘娘吩咐,做好了给未来太子妃和沈侧妃两位主子的贺礼。”
她呈上长案,案上放着一条华丽璀璨的南珠项链,还有一对水头滑润的翡翠手镯。
皇后欣赏了一会,很满意。
“不错。”
未多时,宫女来报,“皇后娘娘,元侧妃过来请安了。”
皇后嗯了声,“让她进来。”
随后,元侧妃便被请进了坤宁宫。
楚灿端庄施礼,“给母后请安。”
“平身。”
“谢母后。”
她温声道,“母后,妾正在料理中秋宴的事,不知母后是否有何忌口,妾也好提前备着。”
皇后看了她一眼,淡笑,“本宫没什么忌口,元侧妃,你有长进了。”
楚灿赶忙施礼,“请母后放心,妾一定会办好中秋宴,不会像上次赏菊宴那样出岔子了。”
皇后微笑,“那就好。”
“如今沈侧妃也有了身孕,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不可有所纰漏。”
皇后命令的口吻。
楚灿脸色微僵,赶忙应下,“妾身为太子正妻,理应照顾好妾室,请母后放心。”
“嗯,你能这么说,本宫自然放心。”
皇后随即道,“本宫已与陛下商议过,你的册封礼就定在八月十六日,这几日,尚衣局会做好你的太子妃服饰,送去芳华殿,你好生等着就是了。”
楚灿欣喜若狂,“谢母后。”
……
常熹殿。
沈青拂安安静静的绣着手里的虎头帽,只绣了两只虎须。
侍琴在一旁看着,憋不住笑。
“主子绣的这个,是虎须呀,还是蚯蚓啊。”
沈青拂哼唧了声,“等我绣出大老虎来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呀,小心别被咬到哦。”
“奴婢才不怕呢。”
侍琴乐呵呵的,“主子绣出来的老虎,那也是个每天贪玩贪吃的小老虎,也就比猫大了点。”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唱喏。
满地侍女皆行礼问安。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总是下了早朝就过来看看,她们也都习惯了。
宁玄礼笑着走进来,“阿拂。”
她撂下手里的绣样,行礼,还是行到一半就被他拉了起来。
“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何须行礼。”
男人的朗笑声响在她耳际,“如何,今日可有听到胎动?”
沈青拂抿着嘴笑,“殿下也太心急,眼下怎会有胎动,妾听家里的嬷嬷说过,要到三个月以后才有胎动呢。”
他却还是抚上她的腹处。
轻轻的摸了摸。
“真的吗?那孤等着。”
宁玄礼薄唇的弧度明显,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他一眼瞧到床榻上放着的那只绣样。
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着实辨认不出来。
“这是绣的什么?”
沈青拂唔了声,“殿下认不出来吗,再仔细看看呢。”
宁玄礼笑了笑,“阿拂绣功甚好,孤实在认不出来。”
她扁了扁嘴,“妾方才已被侍琴笑话过了,殿下也来笑话妾。”
她说着举起那只绣样,递到男人面前,指了又指,“这是虎头帽上的两只虎须呀,殿下,怎么样,是不是栩栩如生?”
宁玄礼的朗笑声更为明朗,“嗯,的确。”
他拉过她的手,“宫里也不是没有绣娘,何必要为难自己。”
“意义不一样嘛。”
沈青拂歪了歪头,“妾总想着,妾跟殿下的孩子,总要有一件东西,是妾亲手做的,这样才好。”
她眼里满是憧憬和喜悦。
像在做着什么美梦。
宁玄礼抚上她的发顶,揉了一揉,“阿拂说得对。”
沈青拂又似想到什么一样,皱起了眉头。
她幽幽叹息,“只是……从怀孕到生产,日子这么久,妾总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要瞎想。”
宁玄礼紧紧的抱住她,“阿拂,你是孕中多思了,孤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你相信孤,安心下来,好不好。”
沈青拂眼里亮晶晶的,高兴的回抱住他,侧过头去往男人怀中靠拢,她重重的嗯了声,“嗯!妾永远都相信殿下!”
哎,太子殿下,
只是可惜,这丧子之痛,
你是注定要饱尝了。
她这样欢快的声线,就漾开在他身侧,宁玄礼不自知的勾起了薄唇。
季长晖进来禀告,“殿下,尚衣局的管事有事启奏。”
宁玄礼瞥他一眼,“你先出去。”
季长晖哽了哽,额,难道又是他进来的时机不对吗?
只得退下去。
片刻后,太子殿下才允许徐尚衣进来常熹殿。
徐尚衣行礼,“给殿下请安,给侧妃请安。”
只见他二人端坐于上,完全没有方才的亲昵,一派是正襟危坐,示于人前。
“有何事,说。”
太子殿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游刃有余。
徐尚衣赶忙答道,“殿下,臣近来已按皇后娘娘吩咐,加派人手赶制太子妃的服饰,不知殿下是否有何要求,臣也好叮嘱下去。”
“如此小事,也要来问孤。”
宁玄礼眉头微皱,有几分不耐,“父皇册立太子妃时所用的服饰,一应照例做了不就是了。”
徐尚衣应下,“臣明白了。”
他才要告退,只听一道温婉的女声喊住了他,“徐尚衣,且等一下。”
“侧妃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沈青拂微笑着抚上宁玄礼的手腕,“殿下,妾如今虽有身孕,却也不想楚姐姐多心,她始终是殿下心里最重要的人,楚姐姐的太子妃服饰,殿下不如着重修饰,也好叫她也安心。”
听到她说,
楚灿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宁玄礼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滞闷之感,他对此早已犹疑,可阿拂却还是这样单纯的认为他,仍对楚灿颇具情谊。
诸事已过,
他对楚灿的情感,褪去许多。
他沉默了半晌,才微笑道,“那阿拂可是有何想法?”
沈青拂仔细想了想,眼底还是那样亮晶晶的,“妾想着,姐姐的样子,也是衬得起华贵样式的衣衫的,不如做半只凤凰纹样,用宝石来镶嵌上凤尾的羽毛,那样子,既新颖又别致。”
“那就依阿拂所说。”
宁玄礼只有这一句话,“徐尚衣,你听明白了?”
徐尚衣赶忙点头,“臣明白,臣这就用玛瑙,翡翠,绿松石,宝珠等各类宝石镶嵌在凤尾上,多亏了侧妃主子的想法,当真是别出心裁。”
宁玄礼略颔首,“可以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待人离去,
宁玄礼抚上她的侧脸,“阿拂怎么永远都在为别人考虑,能不能多想想自己。”
沈青拂认真的看着他,“殿下,妾能有身孕已是十分知足,不敢奢求其他,妾会相信你,妾会永远都相信你,殿下,你真的……会保护好我和孩子吗。”
她似是胆怯又似不确信一般。
又问了他一遍。
宁玄礼慎重的盯着她,一字一顿,“孤会。”
“阿拂,孤会永远保护好你和孩子。”
……
芳华殿。
几日后,尚衣局便送来了太子妃的服饰。
徐尚衣恭谨行礼,“回禀元侧妃,您的服饰已经送到,臣恭候指点。”
一架长长的衣案被呈上来。
那金丝银线绣着凤凰纹样,太子妃虽只能用半凤,但何其华美。
一身金色锦缎,凤尾上竟别出新意,用了不少宝石镶嵌在尾羽之上。
绿松石美丽,宝珠亮丽,翡翠华贵,更有玛瑙,红得就像血一样。
当真是璀璨夺目。
楚灿一时看得呆了,好一会才令人重赏,“尚衣局这样尽心,赏赐黄金三十。”
“多谢元主子。”
徐尚衣行礼后退下。
怜香惜玉小心翼翼的收起太子妃服饰,赶忙跪下恭喜道,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楚灿欣喜一笑,“好,都起来,让人赏下去,芳华殿众人也都重重有赏。”
“谢主子赏赐!”
楚灿心中大喜,上一世封为太子妃的服饰,可绝没有现在这般璀璨夺目。
莫非是,宁玄礼安排的?
又或者是,皇后娘娘对她格外满意,所以才让尚衣局这样尽心。
无论是哪种情况。
都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