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热闹的气氛冲散了皇宫内最后一点悲伤,又逢太后病情好转,弘历携众嫔妃皇嗣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正殿内,请安结束后众人各自落座,太后身上盖着紫貂毯子,身边围着几个年幼的孙辈,如此天伦之乐使得太后的面色都好看了些。
太后乐呵呵地瞧着,更是亲自拿了块软和的糕点给身边的璟妘。
璟妘如今已能说些简短的句子了,眨了眨眼后伸出一双小手捧住糕点:“谢谢,祖母。”
“好孩子。”太后摸了摸璟妘的脸蛋,夸了嬿婉几句会教养孩子后蓦然提起:“哀家听说璟瑟今年给几个弟妹送了压祟钱?”
殿内一静,皇后率先说道:“是,璟瑟自个儿画了图纸,让内务府打了几串压祟钱送给皇子公主。”
太后点了点头:“不错,看来璟瑟比原先懂事不少。都是皇帝的孩子,理应亲近些。”
皇后依旧笑容温和,但心中已提起十分警惕,太后因慧贤贵妃的算计已有些迁怒于她,而璟瑟对她的重要人尽皆知,太后绝不可能只是敲打几句。
其余人也是各有心思,但璟瑟的性情清傲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太后这么说倒也没错。
而太后就像是随口一提的模样,转头又同弘历聊起了家常,指着已然订婚的永璜说道:“皇帝,永璜如今即将成家,又是你的长子,不如趁此时机追封哲妃,也是全了母子情分。”
弘历看了眼对面端的大气端庄的皇后,面色不改地答应下来。
“皇额娘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打算追封哲妃为哲悯皇贵妃,此外朕登基已有十年,朕想着封赏六宫,此事还需得皇额娘指点。”
封赏六宫,那不就是人人都有可能!
太后坐于上首,将底下嫔妃们的神情一览无余,自然包括皇后有些苍白的面色。
也不知是皇后又做了什么?还是说皇帝那多疑的性子又犯了。
但自齐汝告老还乡,她与皇帝间又多了些嫌隙,如今皇帝主动示好,太后自然也帮着搭台子。
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笑语晏晏时,璟瑟暗地里用力握紧了皇后的手掌,可入手却是一片冰凉黏腻。
担忧的同时璟瑟也在庆幸,庆幸她如今已然长大,已然有了自己的人手,这才能背着皇额娘查些事。
可此事她又如何能告诉皇额娘,不过是平白添了怒火,或是闹个天翻地覆。
而皇阿玛也不能说,这到底不是致哥哥逝世的真相,皇阿玛知道后顾及其余皇嗣恐怕会多过愤怒。
所以啊,她只能自个儿来……
因太后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众人便各自散去归宫。
嬿婉领着三个孩子刚出了慈宁宫的宫门不远,就听得身后传来呼喊声。
“令妃娘娘留步。”
嬿婉将三个孩子挡在身后,轻抬眼皮,语气淡漠道:“嘉嫔寻本宫有何事?”
“方才太后夸赞令妃娘娘教养有方,嫔妾想同令妃娘娘请教一二,不知可否方便?”
若非必要,嘉嫔也不想来寻这位令妃娘娘,她们相交甚少,即便以孩子为借口,这破绽也过于明显。
可她有些等不住了。
连番挫败,加之母族的支持日渐削弱,嘉嫔不得不再寻出路---将这滩水彻底搅浑,皇上便不会再紧抓着过去的事不放。
正巧皇上要大封六宫,人心浮动时她只需轻轻一挑拨,便能——
“可每个孩子的情况并不相同,与其同本宫请教,嘉嫔不如多去问问太医,或是翻阅医书也是好的。再不济”
嬿婉的目光在嘉嫔的贴身侍女贞淑上流转了片刻:“寻几名医女,贴身照料着就是了。”
见贞淑避开了她的目光,嬿婉状似诚挚道:“听说上次玉族使者来京,除了向皇上请求医术典籍的拓本,还满京城地寻觅医术精湛的大夫聘去玉族,嘉嫔也不如学习一番,如今也为时未晚。”
玉族世子的病况虽暂无性命之忧,但这等贪恋权势又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怎么会不怕死呢。
而她只是帮他弄的声势浩大了些,好让玉族,让皇帝,让满京城都知道这位世子得了怪病而已。
这一招,可还是嘉嫔启发她的呢。
试问,满宫上下谁人不知六阿哥永珹病弱,不仅皇后多有照料,皇上常去探望,佳节庆宴时连太后都能想起来问一句呢。
嘉嫔被戳到痛处,反应慢了一拍,这一拍的时间足够嬿婉领着永寿宫的人走出这条狭长的宫道。
路上,嬿婉将王蟾招呼到身边悄声吩咐了几句,待回到永寿宫时,队伍中不少一人,也不多一人。
至于过几日有人在玉族商队手中低价买到一众珍贵药材的好事与她何干,她只是帮着宣传一番而已。
半月后,又是十五之夜。
皇后合上奏折,思量再三开口道:“皇上,嘉嫔生育过两位皇子,又是玉族贵女,此番若不能晋位,怕是宫内议论纷纷。”
“六宫不宁,便是皇后管教不严。”
皇后立刻起身请罪:“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登基多年,弘历的行事作风中多了些不容忤逆的色彩,即便是发妻又如何,皇后犯下那么多过错,他们这对至亲至疏夫妻只能是君臣。
“此事朕已同太后商议过,皇后着手去办便是。至于嘉嫔,她将朕给永珹的养身药材偷送出宫,若非顾及玉族,朕定然将她降位!”
话语的冷意如同冬日霜雪,刺骨寒心。
“永珹已有六岁,朕打算让他搬到撷芳殿起居,让御前侍卫守着,皇后再安排些细心的宫人过去伺候。”
这话的言外之意岂不是不信任嘉嫔,要防着些。
“是,皇上。”
说完话弘历已起身向寝殿走去,皇后看着桌案上的折子,满心平静。
高氏为素练蒙骗,金氏也不清白。
这宫里,哪里有真正的盟友呢,不过为利所驱罢了。
……
三月初八,是个难得的晴天,春风和煦,万物生长。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令妃魏氏晋为令贵妃,娴嫔乌拉那拉氏晋为娴妃,婉常在陈氏晋婉贵人,宫女李氏晋秀答应。钦哉。”
“谢皇上隆恩。”
册封礼至此结束,众嫔妃自蒲团站起,虽说如今天气尚未回暖,但这一身吉服加上足分量的首饰,也是累的出了一身薄汗。
可身上再累,也比不过心上的满足感。
这回大封六宫来的突然,这封赏名单出来时也是让不少人心里打了个颤。
宫内晋封不外乎几种原因,一皇嗣,二圣宠,三家世,而资历总是排在这三者后面。
就说频频侍寝的慎嫔和舒嫔吧,这两位虽然得宠,但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还是与曾遇喜过的玫嫔和仪嫔同居嫔位。
而诞孕两位皇子的玉族贵女嘉嫔和另一位既是潜邸老人又儿女双全的纯妃膝下居然也未得以晋封。
这其中隐秘实在让人心痒难耐,可是紫禁城往往最容不下好奇心。
晋封礼结束后,一回到永寿宫,嬿婉便被一群热热闹闹扑了个正着。
“额娘,您这一身真好看。”璟琇乐颠颠地将一杯枣茶递给嬿婉。
招不在老,好用就成;话不在多,好听便成。
至于其中混着什么喵喵汪汪的,嬿婉就当也是夸她了。
喝完枣茶后,嬿婉把吉帽摘下来递给一旁的宫女:“等了好一会儿了吧,今个儿的大字呢?”
一旁候着的缃叶立刻将一叠大字拿了出来,嬿婉仔细翻看着,随着她一张张的翻过去,璟琇手里的犬链也越握越紧。
自从她和五哥满了六岁后,额娘就亲自教导他们两个读书练字,她以为那么多张字额娘不会仔细查阅。
就偷懒了一次,写的飘了些,她就被额娘拘在永寿宫里整整三天!
不说她闷的慌,连金团和银团的皮毛都不亮了。
“嗯,框架写的是有模有样了,以后还敢偷懒吗?”
璟琇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手中牵着的两只犬也汪汪叫,似在应和主人。
“行了,出去玩时不许到处乱跑,也不许把宫人甩掉。”
璟琇欢呼一声,宛如三只撒欢的狗崽般奔出了永寿宫。
“额娘,璟琇喜欢骑射玩乐,您为何一定让她也每日习文呢?”
永琛实在不解,世人各有长短,璟琇聪明,隔几日习文也不见得落下多少进度啊。
嬿婉摸了摸永琛的小脑门,将走的摇摇晃晃的璟妘一并搂进怀里,语重心长道:“可这玉不琢不成器啊。”
“行业万千,文武两道皆可做基,额娘不希望你们将来面临抉择时却后悔当初。”
学习是一场终身的旅行,人生这辆马车也会遇到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山头等待人们去翻阅。
她的孩子可以停在半山腰,可以停在山脚,但她不希望他们没有翻越山岭的能力。
永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时,头顶又覆上一片温热,温柔又和煦。
“永琛,玉团和乌团是不是又胖了圈,额娘同你说过什么了?”
额……
“额娘,我带它们去散步。”
璟妘年纪不大,但已是有自己的主见,今个儿看姐姐遛犬,明个儿陪哥哥遛猫,又或者在两位兄姐读书时冷不丁地学上几句话。
永琛正将庭院中趴在秋千上的两只胖猫抱了下来,璟琇贴在额娘侧脸上软软地亲了一口。
嗯,放行了,可以去一块儿遛猫了。
进了正殿后嬿婉坐在梳妆台前,让春婵等人服侍她将这一身衣裳钗环换了。
刚换到一半,屏风外来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