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鸣柳刚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例,心中已盘算起下一回何时才能又轮到自个儿了。
佩筠拿起梳子梳通自己的长发,皓腕上一对血红色玉镯衬得美人一身赛雪般的肌肤越发细腻。
白鹭瞅了又瞅主子手里抓着不放的檀木梳子,确认过眼神,只能再换另一把趁手的梳子开始给主子梳妆。
主子昨晚上分明戴的是那对黄翡玉镯,不知何时换了一对。
于是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佩筠从昨晚上的体验中回神后,她已然是装扮整齐,只差外裳和口脂了。
“主子,可是要去景仁宫了?”
佩筠点头:“翠黄,你留下盯着温宜公主那边,最后一段时间总得守好了。”
翠黄:“娘娘放心,有奴婢在,定然不会让宵小摸到公主身边去。”
在两名丫鬟的服侍下佩筠穿上外裳,毫不犹豫地点了大红色的口脂后,款款地朝着景仁宫走去,一举一动间都是宠妃的气势。
既然今日胤某人早晨起来后还有心情给她换了对镯子带,看来对昨晚上的事情没什么不良反应,那以后她可是要更放肆些了。
今日跟在佩筠身旁的是连姑姑和黄鹂,黄鹂因为擅长口技,对情绪变动十分敏感,所以在感受到主子身上的气势张扬起来后,朝着连姑姑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主子无事,早上的出神应该只是意外。
……
因着这一遭选秀入宫的嫔妃不少,这拜见中宫时的次序排位可是不能出错。
“博尔济吉特贵人,您的位置在这。”
博尔济吉特贵人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人,脚下未动,飒爽的眉眼中透着几分傲气和不解:“满军旗的容嫔娘娘已经特旨入宫,我为何会站在第二排?”
两个汉军旗的,有封号的就算了,那个没封号的缘何还能站在她前面。
虽然天可汗们都不喜欢她们蒙古儿女,但为了满蒙联姻的旧俗,她总归是有几分颜面的吧。
还是说……
博尔济吉特贵人眼皮微垂,掩住了那些冷冽色彩,再抬头时又是那个天真傲气的蒙古贵女
负责安排位置的剪秋还开口呢,一打扮清雅的女子先一步站了出来:“博尔济吉特贵人,日后大家同为姐妹,何必在乎一个位次先后呢。”
博尔济吉特贵人面色有点古怪,眼神中透着点嫌弃:“不讲究位次先后,我们在这还排什么?干脆一道进去算了。”
“说的好极了。”
众人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气势非凡的嫔妃站在远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泛起层层流光,绚烂而不刺眼,这般华贵的衣料在这位娘娘身上却足以说上一句相得益彰。
无他,绝色之下,气质出众,何人何物能掠其锋芒。
剪秋率先俯身行礼:“给容嫔娘娘请安。”
众人闻此纷纷请安,心中除却恍然大悟外便是理所当然。
如厮美人,除却那位短时间内声名鹊起的容嫔娘娘外还能有谁!
大家分明都是一批入选的秀女,如今却已是拉开差距,站在队伍末位的安陵容心中难掩艳羡。
若是她也能像这位容嫔娘娘一般,母亲在家中定然能好过不少。
佩筠开口让众人起来,随后目光扫向剪秋:“瞧着剪秋姑姑似是忙不过来,本宫身边的连姑姑也是在做过教养嬷嬷的,可否需要连姑姑帮上一帮?”
剪秋脸色微僵。
且不说若是连姑姑出手皇后的脸面朝哪里放,只说这位连姑姑在先帝那朝时做过两三位皇子福晋的教养姑姑。
她来了,自己还如何做主!
“奴婢处理的来,有劳容嫔娘娘费心。皇后娘娘已然在殿内等您了。”
佩筠也不强求,瞧着眼前的莺莺燕燕感慨道:“那本宫可在里面等着了。只是若论姐妹,那便莫要慷他人之慨;若是论礼制,那可是一点容不得人情的。”
剪秋勉力笑着:“奴婢恭送容嫔娘娘。”
甄嬛被那在日光下划出一道绚烂的裙摆晃了下眼,这位容嫔娘娘倒是心冷,日后不可深交。
博尔济吉特贵人起身后,挑了下眉:“菀贵人,是吧?你得了封号,按规制我当排在你后面;可另一位沈贵人呢?”
沈眉庄自幼熟读各类典籍,被沈母教养的端庄大方,原先她便觉有些不妥当,但见着皇后身边的姑姑未说什么,她也不便开口。
故而博尔济吉特贵人一开口,沈眉庄便本想换过来,却未料到嬛儿突然出头。
她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宫里其余人可不是姐妹,若非不得已,万不可留下能指摘的地方。
甄嬛见着身边的沈眉庄干脆利落地同博尔济吉特贵人换了位置,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眉姐姐被教的太过规矩了。
殊不知,自她们迈入宫城的那一刻,争斗的号角便已吹响了。
她们三人皆为贵人,那谁先抢得一筹,日后便难改了。
……
入了正殿后,佩筠先给皇后请了安,随后便转向坐在右侧首位的端妃:“臣妾给端妃娘娘请安。娘娘先前送来的礼物,臣妾喜欢的很,您看,今日便穿着来了。”
雪缎未曾在京城风靡过,就是因为每一匹都需付出同等规格绸缎的十倍靡费,可在宗室贵族中却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只因雪缎制衣,世间罕有匹敌之辈;同样的,能压得住这身衣裳的人也少之又少,不小心便会被衣裳压抑的黯淡无光。
她缠绵病榻多年,容色尽损,又……如何能穿得。
此时端妃心中最后一丝怀念不舍也消失不见:“容嫔不必客气。这衣裳,你穿着合适极了。”
如此佳人,皇上对纯元皇后的深情当真不会动摇吗?
佩筠掩唇轻笑,莞尔道:“多谢端妃娘娘,皇上也是这般说的。”
众人:……
皇后心中憋闷,头部隐隐作痛下只觉又看到个华妃!
闻此言,端妃神色未改,依旧是那幅温和的样子,心中却是微沉。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日后当更隐蔽些了。
佩筠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视掉满屋的酸气,同身边的敬嫔说起了话。
“稍后姐姐可是要同我一道回去,温宜公主可是拿着姐姐送去的银镯不撒手呢。”
敬嫔一口答应下来,因为那个小人儿,这段时日她只顾着做绣活,咸福宫的地砖都少碎了几块。
听了一耳朵的齐妃忍不住酸了一把。
当初她在潜邸时与敬嫔的交情还好,知道她这双宝贝银镯是被高僧开过光的,是难得的宝贝。
三阿哥出生后,齐妃三番两次暗示,最后甚至亲自开口向敬嫔讨要。
可惜……
没想到最后竟然送给了个公主!
但一看到正与敬嫔交谈的容嫔时,齐妃决定忍了。
她除了三阿哥和妃位,样样都比不过容嫔,皇上还正值盛年,未来都说不准呢。
哎。
回去再给三阿哥做身衣裳吧,前些日子瞧着又长高了些。
听到佩筠说着温宜公主喜欢她送去的礼物,敬嫔的心软的不像话:\"公主喜欢便好。\"
回到咸福宫后敬嫔左挑右选,最后只觉得这双银镯配的上公主。
这是当年抓周时抓到的,是被阿玛拿去找高僧开过光的,以求她余生安好。
她喜爱温宜,便是最后成不了,她也愿意送给她。
两人又交谈了两句后,就听到主座上的皇后说道:\"既大家都到了,那便宣新人入殿。\"
佩筠坐直了身体,恰好撞上端妃未尽的目光,毫不吝啬地送上满是祝福的笑容。
可,千万,不要回头。
胤禛这个人,记仇的程度跟她有的一比。
……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此争斗不曾休。
佩筠瞧见沈眉庄这回站在第二排,唇角的笑容多了两分玩味。
上辈子沈眉庄为了助甄嬛回宫可是没少出力,比如说串通温实初给端宜下药,比如说往宫外递消息,比如……
敢问她的九族知道她这么外向吗,奈何甄嬛却是个只愿慷他人之慨的人。
坏可以,却非要给自己披上层伪善的假皮,这就让人手痒了。
趁着这群人一一见礼的时候,佩筠悄悄打了个哈欠。
时间可真长,往日这个时候她都该补眠了。
“你们入宫后自当好好侍奉皇上。近日来容嫔便做的不错,日后你们也当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她可没有。
指腹搭上翡翠玉镯,微凉渐渐换为温热,佩筠的心情也是越发高涨。
这是暗示今日胤禛一定翻新人的牌子?谁给皇后的勇气让她说出这种话的。
祖宗规矩,还是风言风语。
这些对一个拥有坚韧心智与狠厉手段的掌权者来说,只要有心,脆如薄纸。
佩筠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皇后娘娘这般夸赞倒是让臣妾有些受宠若惊,奈何臣妾入宫时日尚短,日后定然不负娘娘厚望。”
众人:好赤裸的争宠之心,有点羡慕。
在宫里呆久了,她们习惯了吐出的每个字眼里都塞满弯弯绕绕的心思,如华嫔与容嫔这般作为的,也不过就这两个。
悄悄瞄了眼神色不耐却又沉默的华嫔,不,说不准日后只有一个了。
皇后唇角微僵,哪怕是毁了容嫔的身子,可这人容色盛极,年纪也小,她都能预见日后容嫔有多碍眼了!
佩筠欣赏了一圈的不同脸色,用帕子拭去眼角困出的泪滴:\"温宜公主还在承乾宫里,这会儿怕已是闹起来了。公主尚未痊愈,臣妾和敬嫔姐姐就先行告退了。\"
皇后作为嫡母,理应照抚所有子嗣,温宜生病按理说也有她的一份责任。
眼下憋气又憋气,皇后才开口道:\"去吧。容嫔,敬嫔,好生照料公主;待公主痊愈,本宫自有赏赐。\"
佩筠一笑了之。
不就是架子吗?
皇后摆皇后的,宠妃摆宠妃的。
“可是不巧了,皇上已然赏过我们二人。都说一事不烦二主,娘娘不如将赏赐分给这些新人,也算是我们二人给她们的见面礼了。\"
佩筠:请叫她省钱小能手。
等佩筠和敬嫔离开后,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头风又犯了,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赏赐都在侧殿,诸位自管去选吧。\"
现在的她除了头痛外,还觉得有些肉痛。
乌拉那拉家没一个拎的出来的,她有时候还得贴补他们,积少成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