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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王府坐落在洪县西郊,远离县城中心,曲径通幽。
晨光温煦。肃静的厚王府显赫气派,森严冷寂,朱红大门由四个侍卫把守。
叶苑苨和却隐来到厚王府,却不见苏云亦身影。
正寻思,一身蓝袍的苏云亦骑着马,从厚王府旁的竹林里幽幽出现,看样子是先在附近转上了一圈。
借着却隐适时递过来的手臂,叶苑苨轻轻抓住,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背来。
她抬眸看向苏云亦,而后对却隐说道:“带你们家公子回吧,厚王府几乎不让外人进。”
牵着缰绳的却隐听了,微微低下头,为难地皱起眉,偷偷打量了公子一眼。暗自思忖,这话明明可以直接跟公子讲,叶小姐为何跟他说?
马背上的苏云亦勾勾唇角,轻轻一勒缰绳,抬腿跨下马背,将缰绳系到拴马桩上。
他走过来对却隐道:“你先去吧。”眼神仿佛在暗示什么。却隐与他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微微颔首,转身牵着自己的马离开。
苏云亦说完,则朝厚王府大门走去。
叶苑苨静静地看着,这厚王府除了她和王潇渡,又有几个洪县人进去过,他这闭门羹是吃定了。
还未走近,苏云亦便远远地朝四个侍卫拱手,眉眼噙着温润的笑。一副清贵自然、不卑不亢,又颇有礼仪的姿态。
他竟这般会变脸!叶苑苨心中诧异。
走近后,苏云亦彬彬有礼道:“几位小爷,鄙人苏云亦,携未婚妻叶苑苨来向郡主请安,还望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声。”
说完上前给就近一个侍卫打礼,“辛苦几位。”
厚王府几乎无人问津,哪能赚这闲钱,那侍卫暗自掂量着银子分量,用眼色跟其余侍卫暗示了一番,脸上渐露笑颜,对苏云亦客气起来。
看到苏云亦此番操作,叶苑苨都傻眼了。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且明明是她要来拜访,怎就被说成是被他携来的了?
去通传的侍卫很久才回来。
苏云亦如愿以偿进了厚王府。素菌郡主甚至特意派了一个丫鬟前来领路。
叶苑苨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在厚王府进出,哪享受过素菌这般待遇。
看着走在身旁目不斜视、眉眼清冷桀骜的苏云亦,叶苑苨对他有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意。
穿过几道门,又走过几条雕梁画栋的游廊,终于来到素菌休憩的地方。
这是一处景致极好的园林,假山重峦叠嶂,树木色彩斑斓,湖水宁静深邃。
阳光在水面跳跃,泛起金色光泽;微风拂过,金黄的树叶飘落于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湖中心有个重檐亭,年方十八、一身淡绿色衣裳、满头珠翠的素菌郡主,正言笑晏晏,仪态万千地端坐其中。
她面前的石桌摆满了瓜果点心,身后站着4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昨日已听说叶苑苨的未婚夫苏云亦如何气度不凡,素菌郡主多少被勾起了好奇心。
远远地,便瞧见那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正款款地踩着水上木台而来。
男的身材高大挺拔,英姿勃勃,女的……咦,女的怎么戴着个面纱,肿着眼……
素菌郡主提起裙摆,一个箭步便迎了过去。她掀开叶苑苨的面纱,捧起叶苑苨的脸,左右细看了一番。
素菌越看越气,皱眉生气道:“这个该死的劫匪,他难道不是劫色?怎的竟打脸!”
叶苑苨闪着水亮的眸子,差点呛着自己的口水,咳了两下,长了张唇,接不下话。
再看苏云亦,一脸道貌岸然,正假装打量周围的景致。
“玫瑰,叫人知会王县令,每日必叫那劫匪挨个三十大板,不得安生!”素菌叉腰,愤愤不平地吩咐。
说话间,她头上那满头的珠翠,随着她激动的动作叮当乱晃,其璀璨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不定,险些晃瞎了叶苑苨的眼。
明知素菌没有命令官府的能力,叶苑苨还是忙伸手拉住那叫玫瑰的丫鬟,安抚素菌道:“劫匪已被打得半死,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气人!”素菌仍大嗓门叫着,挥着手道,“这洪县治安是真差……”说着,眼睛终于扫到站在一旁的苏云亦。
见对方生得俊俏,仿若仙人之姿,素菌立马由怒转喜,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放光,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苏云亦却并未觉被冒犯,浅浅一笑,低下眼帘,向素菌躬身行礼,“鄙人苏云亦,见过郡主。”
“免礼免礼。”素菌挥了挥手,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客气道。
说完,她转身,神秘兮兮地将叶苑苨拉到一旁,凑在她耳边激动地说起小话:“你这郎君,真好看!”
“真好看”三字,似咬着牙说的一般,是重重的欣赏之意。
叶苑苨哑然,忙捂住素菌的嘴!素菌这粗大的嗓门,再小也大,只怕苏云亦早听了去。
这样想着,她偷瞧了苏云亦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地看来,嘴角却挂了一抹浅笑,分明就是听见了。她一时尴尬,俏脸通红。
素菌却坦然得很,一把拿开她的手,嗔怪道:“啧,你干嘛捂我嘴!”
说完,又回眸朝苏云亦笑,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以及一丝觊觎。
叶苑苨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2
三人落座于石桌后,丫鬟们忙前来倒茶。
素菌终于不再打量苏云亦,恢复了惯常那大大咧咧的神态。
她朝着亭子的东南方喊了一嗓子:“三哥,你那破鱼钓够了没?过来喝茶!”
这大嗓门浑厚有力,叶苑苨早见怪不怪,苏云亦暗觉好笑,不自觉牵了牵嘴角。
在亭子不远处,有一块方形木板平台。一个穿墨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正一边垂钓,一边嗑瓜子,甚是悠闲。
听到妹妹的召唤,男子才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细微尘土,往亭子走来。
这便是25岁的世子康安平,他身形欣长,长相硬朗,眼神锐利,姿态威严。
几个丫鬟忙上前行礼,其中一个跑去收拾渔具。
苏云亦站起身,退到一旁躬身拱着手,微微低头,却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叶苑苨没起身,只是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些许淤青却不失可爱的脸。
她和世子、郡主已然玩得很熟,没有外人时,他们都不允她行礼。
她一边吃橘子,一边声音糯糯地问:“世子哥哥,可有钓到鱼?”
“三五条吧。”康安平爽朗一笑,露出白牙,身上的阴冷竟瞬间化开,变得亲切。
他转头对苏云亦随和道:“你就是苑苨的未婚夫苏云亦?别这样客气,快坐!”
苏云亦朝他浅笑,微微颔首。
四人落座于石桌,丫鬟们倒好茶,便自行离开,因康安平素来不喜有人在旁伺候。
素菌和康安平都没问起有关劫匪的细节,一是不想让叶苑苨想起不开心之事,二是他们虽不出门,消息却是灵通的。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叶苑苨是先逃婚后遇劫。
康安平假装仔细端详叶苑苨的脸,带着笑打趣道:“啧啧,完了完了,你这脸不能看了,苏公子还能娶你吗?”
叶苑苨正吃橘子呢,这一听,不觉红脸,尴尬地轻咳两声,放下橘子,拿起一块点心便往康安平嘴里塞:
“世子哥哥,这点心可好吃了!”不等康安平吃完,又往他嘴里塞上一块,“多吃点!”
康安平差点噎着,脸上显出恼怒之色,眼中笑意却更深了。
嗑瓜子的素菌见状,盯着叶苑苨哈哈大笑,“我家苑苨还会脸红呢!”
“我哪有!”叶苑苨转头凶了素菌一眼,脸色却更红了。
她瞟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苏云亦,见他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瞥,心里顿时更慌了。
——那两只桃花眼看似浅含笑意,温情脉脉,眼底却是冷若寒冰,令她心生一丝惧意。她心知,他恐怕是恨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