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两个兽将要被分开，母的兽叫利维坦，她住在海的深处，水的里面……”
老人戴着单片老花镜，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沧桑。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却又不显得悲伤，像是一位做着弥撒的牧师，讲述与己无关的世事。
苍老的话语在昏暗的书店里不时响起，老旧发黄的羊皮卷摊开放在黑红油亮的檀木柜上，店里的设施和摆放很有东方气息，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十分讲究，并且对装饰有自己的审美。
鱼骨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
书店的厚重木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站在门内打量着四周，青灰色的光线顺着敞开的门缝铺入店内，点点尘芒飞扬在光线中。
“公的名叫贝希摩斯，他住在伊甸园东面的一个旷野里，旷野的名字叫登达烟，是人不能看见的地方……”老人沾着口水翻页，接着往下读。
那人身躯笼罩在斗篷内，看不清面容，眼缝里淬出绿宝石般的璀璨光华。
“您就是姐姐口中的格拉弗维尼尔吗？”听上去斗篷下是位男性的声音。
“是的……好久不见……亲爱的贝希摩斯……”老人自顾自地继续翻着书页淡淡地说，似乎并不在意眼前人的出现。
“您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如你所见。”老人拨动手中的羊皮卷。
“约伯记？”贝希摩斯问，“在我看来它毫无值得阅读的价值。”
接着贝希摩斯毫不留情地说：“一本充斥着世人亵渎谬论的书籍。”
“唔……小贝希摩斯……你的见解确实独到。”
“可是我已经老了……这种杂书对我而言倒是恰到好处。”昏聩的老人合上了羊皮卷，他抬起了头看向面前这位新生代的君主。
随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黄金瞳的威光喷薄欲出，磅礴的龙威以佝偻老人为中心轰然爆发，鱼骨风铃狂躁地甩动，厚重木门吱呀作响，书店内的藏书全都被这股风压吹得哗啦啦翻动不止。
贝希摩斯站在门外照进门内的青灰色光柱里一动不动，身上的袍衣在老人逐渐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下猎猎作响，男人那双翠绿的双瞳也变成了金色。
老人慢慢露出微笑，褶子堆砌在枯树般的面皮上，“格拉弗维尼尔是我的先祖。”
“小贝希摩斯，你可以称呼我为摩因……这才是我的真名。”
贝希摩斯感到疑惑。
老人的名字是姐姐告诉他的，姐姐没道理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他。
“不必多想……你的姐姐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真名……但是你，不一样。”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未来君王的模样。”
贝希摩斯把眼睛眯成缝隙。
老人收敛气势，腰背变回弯曲，老态龙钟，他踱着碎步走到贝希摩斯的前方轻声说：“我谨代表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陛下欢迎你来到纳斯特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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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留声机里播放的乐声结束了低迷的前调，开始往高潮迭起，路鸣泽靠坐在长椅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把手。以他和哥哥的默契，哪怕哥哥此时处在失控状态，他也能猜出哥哥的去向。
“叮咚，叮咚，叮咚。”
面容苍白的魔鬼似乎沉浸在了压抑的节奏中，月色锋利如刀，群星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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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会。
“就在刚刚，卫星检测到西伯利亚该处坐标爆发了强烈的能量波动。”EVA冰冷的电子女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我将用能量光点表达接下来该生物的移动路径。”
贝奥武夫等人看着屏幕上EVA标出的红点，众人陷入了沉思，红点如同超音速导弹般在短短时间内直达北极圈，三千公里。贝奥武夫阴沉着脸，虬扎似的青筋在他额头浮现。
“如此迅捷的飞行速度？难道是天空与风之王？”有人惊讶地说道。
“EVA，卫星能否放大该生物的镜头？”贝奥武夫沉下声来。
“卫星暂时做不到跟踪并捕捉拥有如此速度的物体。”EVA放出几张卫星拍摄的图片，图片里只能看到像是纺锤般燃着白焰的物体。
“最新情报！俄罗斯边防空军在他们的机密情报网上传了三张他们遭遇的不明生物的图片！”EVA突然说道。
贝奥武夫大手一挥，EVA立即使用权限从俄方调用了该图片。图片里一张是遭遇纺锤，一张是纺锤背对着机载实时摄像头张开了双翼。这些图片只能证明该生物是龙类，并且拥有强大的破坏力。
随着第三张图片划出，有人发出惊呼，而贝奥武夫站了起来，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他死死地盯着投影里那张布满鳞片的脸庞，那是副熟悉的面容，先前为了追捕其归院，元老会破格动用了数名不朽者，甚至派出了目前学院里大多数的中坚力量。可是到头来，不仅没有追捕到那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人。反而搅乱了现实社会，害的不朽者损毁，更让贝奥武夫动怒的是，学院为此葬送了数名天赋极好、背景势力不容小觑的学员。
一时间，整座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有人森冷地喊出那个名字。
“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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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落日地，雷云簇拥。
电闪雷鸣，冻雨倾盆！
尼伯龙根如泡影似的消融。
纺锤从天而降，宛如流星般坠在利维坦的头顶，渺小的身形和怒嚎的利维坦相比简直就像萤火与皓月。但是剧烈的波动震裂了方圆数十里的冰山，海水激起环状的巨浪。
弥漫的白色水汽瞬间蒸发，露出那道缓缓站至挺拔的身影，他浑身散发着熔岩般滚烫的威压，骨翼豁然撑开，漫天冻雨倒飞如瀑。
剧痛让利维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只狰狞的巨物扭动蕴含恐怖力量的尾鳍激起一扇海水化作棱锥直刺头顶冒犯它的人类。
每支海水棱锥都有汽车大小，锋利无比，泛着夺目的寒光。而如此密集的程度，更是让人胆寒，哪怕是铜墙铁壁挡在面前，似乎也无法全身而退。可“路明非”仅仅抬起单手，那张昂起的脸庞上弥漫着神性，像是几个世纪前画家笔下的天使欧米茄，看不到一丝胆小懦弱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被称作“路明非”了，这次龙化和从前与小魔鬼的交易不同。
如果说龙化是一层糜毒，那么此次的龙化便是先前四次积累起来的糜毒的爆发。神盘计划并没有完成，这是路明非失控的主要原因，就像一个核反应堆启动自爆后又被关闭必然会导致过热，有可能还会过载，但这就是路麟城的目的，他只是想验证路明非的可控性，所以在达成目的后，他便不再与零纠缠而是洒然离去。
计划可以暂停也可以搁置，但只要能够再次启动，那就无妨。
无数棱锥停在“路明非”的身前，他抬起的单手就如君令，无法违抗！利维坦只能嘶吼着驱使棱锥一寸一寸碎在“路明非”的手中。
言灵·王权！
原本是那位拥有天照命、继承了皇血的超级混血种——源稚生独有的言灵，此时随着“路明非”的念头就被释放，利维坦的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它坚硬的头颅被“路明非”踩出血肉模糊的坑洞。
无数的君焰像被钦点的礼炮接连爆炸开来，海水被点燃，连绵的冰封山脉都着起了熊熊火焰。
利维坦开始恐惧，浑身铠甲似的坚硬鳞片节节崩碎，血脉里的威压使它颤抖，但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它开始拼命，双鳍拍击海面，大海中浮出一座座巍峨的海水宫殿砸向“路明非”，却在还未接触到对方的距离就化为一滩滩磅礴的海水坠入海里。
无数连接着海洋和天空的巨型龙卷凭空出现，海水变作长鲸横冲直撞，宛如末日般毁天灭地的攻击全部施展，言灵，权柄，力量，利维坦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在这漆黑雷幕下，那道张开双翼浮在空中的身影根本无法被撼动。
他从容地虚握手掌，海浪就为之咆哮；他仅仅只是轻拨手腕，波涛就一线分开。大海在他的麾下地动山摇，似乎他才是真正的海洋与水之王，大海只听他一人如臂挥指。
这是王对下位者僭越行为的审判！
屋内的奏乐已然达到高潮，壁炉里的木柴烧作焦裂，屋外晦暗的风呼啸到了极点。烛光里，面色苍白的路鸣泽一手撑着下颚，轻启薄唇，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告某种存在的死刑。
“还记得当初我们说过的话吗哥哥？”
远在数千公里外，遮天蔽日的漆黑雷暴笼罩住整座落日地，一丝极光也无法折射进来。
惨白的电光照亮在这大幕之下鼓动的膜翼，狰狞的魔鬼缓缓抬头，任由冻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在鳞片表面，水汽升腾成氤氲的雾，让人看不清魔鬼的面容。
昆古尼尔拖起数不清的弧状闪电倾斜着穿越云层直指他的所在。
此时此刻，在那张坚硬如铁的脸上，悲伤如坚冰似地逐渐融化，随之而来是熔岩喷发般的怒火。
那道飞射而来满载雷霆的长矛被他陡然间握住，仿佛本该如此。伴随着魔鬼沉重而缓慢的呼吸，比先前多上数万倍的雷电凭空汇聚于他手中的昆古尼尔上，这柄紫黑色的命运之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亮了起来，宛如白炽灯被通上了电流，绽放出夺目的光和热。
大海如同被这火光点燃，最终的宣判从雨雾中传出，如此森然，却又带着彻骨的愤恨，让人分不清是低语还是咆哮，与远在千里之外的路鸣泽遥相呼应，他们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所有逆命者，都将被灼热的矛，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
声音不大，但却透过层层海水传到利维坦的耳中，这头凶暴无比的传说巨兽此时宛如受惊的兔子，不断往深海逃窜！往更深的海里逃窜！它要躲过去，或者找到鲸群，它的弟弟不在，那个蒙面的人也不在，它要活下去！死亡的恐惧竟然弥漫在它的心头，这对于它这样的怪物而言简直天方夜谭。
它的直觉告诉它遭遇如此恐怖的灾祸一定和当初的约定有关，那个叫楚子航的男人！那个遭遇奥丁的男人！那个被它从世界上抹除的男人！对！是他！就是他！一定和他有关！他的魂魄回来报仇了！
昆古尼尔被“路明非”以全力掷出，这根由世界树的枝桠制成的长枪裹挟着漆黑的雷霆洞穿了海面，沿途海水疯狂蒸发，海洋在哭泣，狂风在哀啸。
哪怕利维坦凝聚一只又一只水形仆从去试图抵挡这支贯穿而来的长枪，可依旧是徒劳无功，昆古尼尔的速度并没有因为深入大海而减缓，反而不断暴涨，裹挟于上的雷霆宛如附着的炽焰。
鳞片一层又层崩碎，权柄一次又一次失效，仿佛千军万马挡在它的身前都没有作用，绝望的气息缠绕在它身上，大海再也不是它的庇护所了。
利维坦这才明白，这根长枪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一经投出，必然命中！
海波摇曳，凄厉的雷鸣带来照亮四野的惨白，王的怒火汇聚在长枪上，利维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点一点逼近。
曲终枪至，乐声戛然而止，如狂舞的蛇群四散奔逃。
昆古尼尔破开千米海水，以犁庭扫穴般的姿态掀起一路海啸山崩，最终将利维坦钉死在海底的硬质地壳上。
它挣扎着扭动，在海底激起浑浊的海水，就像被渔民用刀尖刺中脑袋的盲鳗。
利维坦能感受到它自己的气力在不断流失，浓稠如岩浆的龙血染红了一片海底，像是海底喷发了火山一样，悲伤绵长的哀歌从它口中传出，似乎是它的绝唱。
言灵·海鲸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