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一行人迅速准备下楼。
帕西弄来了几套早已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倒也不是造型奇异、意味不明的牛郎装，而是保洁服。
只不过几人戴上帽子后气质完全不同，楚子航一眼看上去就很带感，剑眉星目眼神凌厉，像是执行任务中的年轻特工，简陋粗糙、满是熨烫褶皱的保洁服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burberry风衣的感觉。
芬格尔则像是肌肉爆满五官立体的男版春丽，弯卷的银发搭在他的脸上，却又遮不住深邃的眼眶。
至于路明非……他伪装得很棒，真的像一个保洁。
说到这里，不得不赞叹年轻管家的能力，行头准备得十分周全，夜视仪枪支绳索和弗里嘉麻醉弹都码落在保洁的拖把桶里，用抹布盖着放在小推车的底部。
如果不知道，路明非还以为接下来他们会去参加一场黑帮之间的火拼。
“话说我们非要穿成这样吗？”芬格尔拽了拽后背的衣服好盖住他那裸露在外的虎背熊腰，帕西还是低估了他穿衣的尺码，以至于这家伙看起来更像是高天原里cosplay的牛郎。
“辉夜姬早就捕捉到各位的行踪了，此时此刻你们的位置信息想必已经被上报给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帕西说。
“但这恐怕不是我们必须变装的理由吧？”芬格尔问。
“是的没错，”帕西看了一眼芬格尔，“蛇岐八家在上一次的斗争中落败后，就已经坐实了日本分部这个称号，虽然昂热校长对外宣称归还蛇岐八家的自主权，但事实上任何特别情况的决定权仍然握在昂热校长手中，现在校长离世了，这个决定权却并没有消失。”
“所以我们要蒙蔽的其实是学院吗？”
“可以这么说，”帕西沉默片刻接着说，“秘党现在群龙无首，失去了昂热汉高以及贝奥武夫这样的混血种领袖，秘党的势力已经开始逐渐洗牌了，各大家族之间大小会议接连不断，北美和欧洲的混血种暴乱事故频频发生，龙王苏醒在即，一切都在说明幕后的存在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令加图索家感到担忧的是，所有的嫌疑和线索都指向了学院内部。”
“就像今晚这样，明明你们乘坐的是学院执行部的特别商务舱，但还是出现了意外，外界想要知晓你们的行动时间和地点简直难如登天，更别提如何将炸药安放到飞机上了。”
帕西边解释边从推车下方取出长条状的仪器对着几人从头到脚细致地扫描。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挠了挠头，“我们既要为学院打工，又要防止学院对我们下毒手吗？”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从开始到现在，学院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人的最大靠山，就像登山运动员装备的安全绳，一旦意外发生，只有这根绳子才是他们性命的保障，但现在似乎学院这根安全绳并不牢靠了。
探测仪在芬格尔的屁股处滴滴作响，芬格尔从屁兜里掏出那个银白色收音机外观的浓缩手雷。
“有什么问题吗？”摆弄着手里的收音机，芬格尔好奇地问。
“定位器，”帕西不假思索地回答，“启动开关在你们手上吗？”
芬格尔耸了耸肩，装备部把这个塞给他们的时候只说拉开天线接受到特定频道，收音机就会自动爆炸，完全没有提到开关这种东西，那个副部长还笑嘻嘻地说威力不小呢，够掀翻一辆坦克了，留着有备无患总是好事。
“定位器里就装着启动开关，”帕西在检查一番后冷冷地说，“恐怕你们身上不止这一个。”
路明非心说，师兄真是一语成谶，这下真成自杀小队了，只不过炸弹不在他们脖子里，而是在芬格尔的屁股上。
楚子航接过那根仪器在路明非背着的黑色长匣上来回扫描几遍，果不其然在匣子里也找到一颗纽扣大小的定位器。
“现在该怎么办？”几人穿着保洁服站在高天原的楼道对视，依稀能听见建筑下方酣畅淋漓的鼓点和乐声。
路明非低着头仔细地端详捏在手指尖的圆形装置，他总感觉这其中有些古怪，却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
楼道尽头出现一个身影，是个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的肥婆，手里拎着没喝完的香槟。
听到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路明非抬头一看，超强的视力让他立刻分辨出了肥婆的长相，他心呼一声糟糕，这个肥婆不是其它人，正是多年前被凯撒和楚子航联手灌醉在包间的女版藤原勘助，路明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后面清醒过来后还大闹过一场，试图控告老大和师兄作为牛郎的职业操守。
女版藤原勘助嗓子发出抽抽泣泣的哽咽，一边自顾自地走着，半边吊带从圆滚滚的肩膀滑落，她的心情似乎十分低落。
今天原来是她的生日，她原本邀请了闺蜜们来高天原相聚庆祝，但很不巧的是这些闺蜜统统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最后女人便被放了鸽子。
然而后面只身来到高天原，女人连点了好几个当前业界红透的新秀牛郎都始终不满意，这让她愈发沮丧和郁闷。
终于，连续的失落让这座庞然火山汹涌喷发，她把鳄鱼皮的birkin皮包拍在水晶桌上，甩出里面装满了的一叠叠现钞，扭动着水桶一样的腰肢叫喊：“高天原真是越做越差劲了，全是些廉价货色，你们这里连一个我看得上眼的男人都没有吗？”
看到周围那些牛郎和客人笑语晏晏的场景，肥婆越发地烦躁，她喝着闷酒撕心裂肺地哭喊，她点来的牛郎甚至不被允许坐下只能站着面面相觑，这位客人的棘手程度比多年前还要恶劣上不少。
新秀牛郎们只能听懂三四成肥婆那关西腔调的吼叫，似乎是说什么曾经的右京·橘多么风华绝代多么动人心弦，不知道自己跟他有什么夙缘，仅仅是对视就生出情愫，偷走了她的心之后却又突然变得冷漠无情，猝不及防就将她抛下，留她一个人孤寡伶仃，她势必要散尽家财万贯只为给她的儿女找到爸爸。
路明非要是在这里听到肥婆似曾相识的哭诉如此离谱如此劲爆，肯定会忍不住吐槽，杀胚师兄就算再怎么风流，风流到无耻风流到下流也不可能去偷你那颗心，至于双目交错火花四射，只是因他想拔刀砍了你，就跟宫本武藏想砍佐佐木小次郎一样。
没有牛郎能安慰到这个女人，对此路明非深有体会，因为当初他就是女人口中的廉价货色。
体重堪比藤原勘助的肥婆于是就推开男人走出了大厅，她本想在洗手间清醒清醒。
但忽然冥冥中肥婆生出一种念头，她要去天台吹吹风，因为右京·橘就是风一样的男子，想到这里，肥婆幻想着狂风吹起了她掖住的裙子，而右京转而又轻轻地吻在了她的脸庞上。
萨曼莎·道森说得没错，女人常爱幻想；但路易莎·雷内斯也没说错，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确的。
肥婆和一行人擦肩而过脚步缓缓放慢下来。
换作往常，她只会对这种保洁人员加以蔑视或者说不屑一顾，但今天，她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就和她的宿命一样，在她那矜持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鱼腥味！
右京·橘身上萦绕不散的淡淡的鱼腥清香。
她居然从一行保洁员工的身上闻到了。
肥婆酒意阑珊，摇头晃脑，她其实压根就没闻到什么鱼腥味儿，她只是喝醉了，心中的想念太过于浓厚，大脑只好编造些谎言来欺骗她。
女人睁开圆眼，酒精让她彻底分不清现实，楼梯间的灯光洁白而刺眼，恍惚间她又看到了舞台上穿着白衣蓝袴的男人在落樱中舞刀，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长发披散，无数的樱花花瓣在风中洋洋洒洒，美少年武士的孤寂在大袖翻飞之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多么美，多么寂寥，恨不得让女人冲上台把他拥入怀中，虽然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美少年窒息而亡。
但这就是女人念念不忘的过去啊！她已经好久都未曾再见过那道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被右京·橘用武士刀切开的金枪鱼那么的香甜可口，尤其是对方操刀的时候还裸着上身，美妙的刀工将这一切升华成了艺术，或者说，不是色情而是性感，脱光了的男人都他妈是艺术，这就是她充满鱼腥味的曼妙青春。
肥婆猛地回过头，肩膀上的肥肉跟着晃动：“右京！右京！”
“是你吗？右京！右京！右京！”
高喊声在楼梯间回荡不止，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名字，就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高天原一样。
楚子航愣住了，脚步突然停下，顿时就从队伍中落了出来。
路明非连忙返回搂住他的肩膀，试图将楚子航带走，可楚子航站在原地似乎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哇擦勒！师兄不会是想起来什么了吧？路明非又惊又喜，但眼下他又害怕肥婆耽误他们的行程，于是只能干笑着用力拍打楚子航的肩膀，像是要给他上发条。
别愣神啊师兄！
肥婆跌跌撞撞地越靠越近，路明非拍肩的力道就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可楚子航硬是无动于衷。
师兄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这个女版藤原抱人可是很疼的，两只堪比大腿的手臂能给你腰都勒断，像是被坦克碾过。
路明非回忆起了对他而言相当不友好的记忆。
作为人生转折点的那一天如潮水般涌入路明非的脑袋，不仅仅是被肥婆以泰山陨石坠的下落方式摩擦过。
让路明非记忆犹新的还有如礼炮般齐射的香槟王，瓶塞飞空乱舞，舞曲嗨到爆炸，dJ在高台上性感地扭动屁股，荧光笔签在白得亮眼的大腿上，数不清的相机手机在他们面前咔嚓咔嚓地闪，或丰腴或纤瘦的身体从前后左右挤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不是牛郎而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这段时光确实耀眼无比，路明非作为一只青涩的菜鸟，振翅飞越了道德伦理的天堑，彻底地被打上了牛郎的印记。
“完蛋了师兄……你完蛋了……大脸盘子已经在你身后了，”路明非捂着脑袋，似乎想起了肥婆被老大他们灌醉在包间的场景，“不纯洁，太不纯洁了，贞操啊……下限啊……统统没了。”
女人盯着员工中的那道削瘦身影，她哭得不成样子，脸庞扭曲成一团，眼泪沿着沟壑横流。
“右京！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自从你走后我日日夜夜为你流泪，寝食难安，已经消瘦成了这副样子！”
这副样子是哪副样子，大姐你分明风采依旧啊！路明非恨不得捂住耳朵立马逃离这里。
楚子航深呼吸，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没有一丝风，楼梯间的灯光突然开始爆闪。
所有人都能听到一丝在脑海中逐渐放大敲击声，不急不缓铿锵有力，像是心脏强而旺盛的搏动。
和高天原里用来助兴的鼓点不同，这是战鼓是号角，沉重而愤怒，载着千钧的意志。
一双绽放着金光的冷酷竖瞳自楚子航那零碎的黑色长发下缓缓睁开，裂缝如蛛网似的以男孩为中心向这座历经半个世纪的天主堂建筑扩散，霓虹灯一颗颗的炸开，高天原所有的光源骤然熄灭，大厅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路明非打了个寒颤，如刀锋般毫不避讳的两道气息从两个方向撞到了一起，而路明非和肥婆恰好站在它们的必经之途上。
肥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吓得瘫坐在原地，酒意瞬间消散，一股骚味从她下身漫延开来，磅礴的森冷如毒蛇一样从天而降，肥婆惊慌失措地就要嘶吼。
砰！
一声枪响，肥婆倒在了自己的尿泊中。
芬格尔挑了挑眉头，路明非瞪大眼睛。
帕西掀开保洁服下的西装，将手枪插回腰后：“别担心，弗里嘉子弹，她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面对远处和楚子航身上散发出来的两道宛如光柱的气势，这位年轻的管家展现出了作为加图索家的男人应有的冷静沉着。
“看样子我们已经来不及逃了。”帕西说，他面无表情地脱下原本已经做好的伪装。
“这才是我们要蒙蔽的家伙吧？”芬格尔摆了摆手靠到墙壁上，这个时候显然局面已经失控了。
“one of them . ”帕西回答。
芬格尔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大点声，什么丸神？”
“其中之一。”
“oh，你是说还有别的关卡在等着我们吗？”
“恐怕是这样。”帕西停顿了一下。
天边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路明非重新冲回天台，但接下来，他望着远处的新宿区迟迟回不过神。
歌舞伎町沦为一片黑暗，街道两旁似乎陷入了停电风波，各式各样的车辆齐齐发出警报，警笛声和嘈杂的尖叫席卷了这片红灯区。
“翼组汇报！”加图索行动小组的声音从联络频道中响起。
帕西按动耳麦接入到频道中：“请说。”
“街道异常情况陡生，人群无法疏散！大量元素汇聚！”
“有混血种迅速接近我方单位！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各单位注意！翼组尽快撤离！喙组立即增援！”帕西对着耳麦另一端的行动小组下达指令，可下一刻，频道就被中断，只能听到传回来的凄厉惨叫。
耳麦里的电流滋滋作响，帕西皱起了眉毛，加图索家的行动小队在对方的手上甚至没能撑过2分钟。
事发太过突然，以至于完全无法防范。
此时，如果从城市的上空俯视，会发现灯火通明繁华喧闹的红灯区正在一寸寸地被黑暗吞没。
成捆的粗壮电缆线从地底钻出向空中不断地释放电力，新宿御苑里整座银杏湖的湖水全都被抽离到了歌舞伎町街道的上空，煞白的雷光像怒龙似的在巨大水团里穿梭，口中喷吐出密密麻麻的闪电。
来自游戏Fate\/Grand order - Epic of Remnant 的电台节目在没有受到这场灾难波及的地区刚刚开播不久，随处可见的铝合金大喇叭里放着《Lose Your way》，就像是游戏里的新宿副本出现在了现实，裁定者莫里亚蒂和魔神柱巴力随时都会带着让人眼前一亮的血条凭空冒出来。
“终わらない问いかけと mAZE，
乾いた空をなぞる指は惑う，
风が舞う。 ”
天空下起了细雨，激烈的电音和低沉的男声在小提琴和沙球的伴奏中交织不定，而蛇岐八家的直升机轰鸣也在由远及近地放大。
“记忆の谷间に过ぎる人影は，
见たような黒い笑顔，
褪めた嘘 。”
这是一首协调的序幕曲，因为战斗已经拉开帷幕了。
有人裹着黑色的风衣一步一步前进，暴风在他身后狂涌，他踏着火焰和闪电而来，如猛虎，如君王。
“Lose Your way そこからしか；
Gone Your way たどり着けない街；
phantom pain そこにはいつoU , 见たはずの希望 ！”
风雨之中，那人抬起头，露出风衣领间冰冷的黄金瞳，他的视线越过无数街道和建筑直达这里。
路明非认识这家伙，虽然他没见过对方本人但他见过对方的样子。在那张记录着狮心会主席交接仪式的照片上，这个如猛虎一般男人站在原本属于楚子航的位置上。
阿卜杜拉·阿巴斯！
只不过男人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眼目中的勇敢正直已经荡然无存，此时此刻的他仿佛是怒火滔天的因陀罗，杀意呼之欲出，他是为复仇而来。
“师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明非惊恐地回过身。
这不是楚子航正常的声音，这声音也不属于楚子航，更不属于鹿芒，而是属于一位本该早已死去的亡魂。
这位亡魂偶尔也会徘徊在路明非的回忆里，就像是想起了一个难忘的盛夏，一段飘渺的梦，或者说一场花瓣纷飞的葬礼。每当这个时候路明非都会感慨万分，或是替师兄，或是替那个化名夏弥的女孩儿。
是的，他没听错，那是小龙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