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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牢牢抓着王国安的衣领,偏头问:
“我家燕儿呐?”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王国安被他抓的不舒服,一直不安分地扭动着,听到问话,未经大脑,张嘴脱口而出道:
“谁知道那丫头死哪去了,昨晚在小路上撞见,便一直追着我不…”
“哥,哥。”
未待王国安吐完苦水,便被一阵熟悉的哭腔打断,燕儿的哭声,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带着几分凄凉与焦灼,传入了龙飞耳中。
龙飞心中一喜,连忙转身,便于此刹那间,燕儿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一头撞进了龙飞的怀抱。
龙飞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却稳稳地抱住了燕儿。
龙飞欣喜若狂,紧紧拥着燕儿,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松开王国安的衣领,温柔地抚摸燕儿秀发,轻声哄道:
“燕儿,乖,哥哥在这,莫怕莫怕。”
“哥哥,燕儿可找到你了…呜呜,晚上好黑,我好怕,呜呜…”
燕儿心有余悸。
若非天黑之前,偶遇王国安欺凌一对贫困兄妹,她挺身而出,仗义施救。
其后又一路追击,驱散了对黑夜的恐惧,恐怕此刻,她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燕儿莫怕,哥哥会一直陪着燕儿,守护着燕儿,乖。”龙飞温声安慰。
哥哥的声音犹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燕儿心中的阴霾。
“欸,王国安呐?”
直至此时,燕儿才惊觉,王国安不知何时溜之大吉了。
居然趁乱跑掉了!
从小到大,兄妹俩逛街品小吃之时,曾多次撞见王国安欺凌弱小。
每一次,王国安皆被教育训诫得嗷嗷直叫,指天发誓:绝不再恃强凌弱!
起初,王国安依仗娘舅于衙门任捕快之职,在龙家镇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其后,燕儿技高一筹,王国安数番遭训。
只能气鼓鼓地耍耍嘴皮子,得意洋洋地称其为“玉罗刹”,意指她是女煞星。
久而久之,王国安见到燕儿兄妹,如同老鼠见到猫,溜边就跑,逃之夭夭,躲得远远的。
“跑啦。”龙飞宠溺地撩开燕儿眼角凌乱的碎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
“罢了,昨晚也幸好遇到他,我将精力全倾注于追赶他了,倒也没那么害怕了,嘿嘿…算他有功。”
终于再见哥哥,燕儿心情宛若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明媚而愉悦,不再纠结王国安的事。
燕儿轻轻挣开龙飞的怀抱,自衣襟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堆散碎的银两与寥寥无几却弥足珍贵的铜板,捧至龙飞眼前:
“哥,诺,这是我与麟儿特意为你准备的银钱。”
“燕儿,麟儿和父亲他们……都还好吗?”龙飞心中牵挂着家中近况,欲言又止。
顿了顿,思索片刻,柔声道:“燕儿,哥带你先回客栈安顿下来,再慢慢细说。”
* * *
客 栈 里。
龙飞囊中羞涩,只能暂时栖身于位置偏僻,房间狭小的客栈落脚。
房间内的陈设简约,仅只一张床铺,及一套茶几板凳,幸而尚有一扇小窗,可透入丝丝光亮。
龙飞满心欢喜地将燕儿引至凳上,而后温柔地询问家中状况。
燕儿一双稚嫩的小手迫不及待地紧握龙飞的大掌。
仿佛唯有如此亲昵的肢体接触,才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是真的,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哥哥了。
只要哥哥伴于燕儿身边,燕儿便无所畏惧。
燕儿详细地将龙飞被逐出家门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 *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温柔地洒于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为狭小简朴的房间,带来了丝丝温暖与生机,将房间里的沉闷感融化,所有的忧愁尽皆随着阳光一道飞走。
“哥哥,那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办呐?”
燕儿见龙飞沉默不语,似在沉思,良久未曾开言,终是按捺不住,出言相询。
“燕儿,家里…哥哥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龙飞缓缓抬头,视线穿过小窗,投向那遥远而辽阔天际。
那一刻,他的眼前,仿佛间又幻化出父亲与姨娘那不善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冰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母亲那温柔似水、慈祥和蔼的笑容,犹如一抹夏日暖阳,温暖地照耀他的心田,给予他无尽的慰藉与力量。
彼时,龙飞方满十三周龄未久。
于美芝夫人的悉心督导下,龙飞文韬武略,科科皆名列前茅,未有懈怠。
不但追随龙父刻苦习武练功,还将自家的家传武功秘籍,细细揣摩,夜夜苦练。
终于,岁月不负勤勉人,于龙飞刚满十三岁的韶华之年,在那场盛大的“镖局比武争霸赛”中,他凭借卓越的武艺,力挫群雄。
不仅战胜了龙家镇当地的所有镖师高手,更甚至超越了龙父的威名。
一举夺魁。
龙父爱不释手地捧着魁首所得的精工玉佩,在众人羡慕与赞叹的目光中,亲自将此枚象征荣誉的玉佩佩戴于龙飞腰间。
眼中满是欣与骄傲慰,语重心长地说道:
“飞儿,不枉我与你母亲,这许久以来对你的悉心栽培与教导。”
岂料,回转龙宅之后,龙父的态度骤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协同龙姨娘,气势汹汹地直奔后花园的雅厅小居而来。
自从美芝夫人携龙飞兄妹至此后花园的雅厅小居后,他们的生活仿佛与世隔绝。
无论用餐或就寝,习文或练武,皆于此雅厅小居和后花园之内,鲜少涉足前院。
前院的龙父,起初尚顾念夫妻之情与内心的愧疚,间或几日一次地步入小居嘘寒问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影,渐渐的,渐渐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直至后来,几乎再未踏足后花园这片宁静之地。
美芝夫人,出身于书香世家,自幼便养成了恬静淡雅,与世无争的性子。
自迁居于后花园的雅厅小居后,她便将把满腔的心血与爱意,倾注于教导龙飞兄妹习文练武上,概不过问龙宅的任何事。
如此,与前院倒也相安无事,落得清静。
而今日,龙父与龙姨娘面色铁青,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爹爹,爹爹。”
燕儿远远瞥见父亲,开心愉悦的奔跑过来,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摇拽龙父锦缎黑袍的下摆,抬起稚嫩小脸,讨巧地问道:
“爹爹也是来同娘亲一起,庆贺哥哥夺魁之喜的吗?”
挽着龙父手臂的龙姨娘,烦躁地猛然甩开燕儿那柔软的小手:
“哼哼,你娘亲很开心的呐。”
言罢,挑衅地瞄向龙父。
“哼!”龙父的脸更黑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龙飞担心龙姨娘再次伤到燕儿,慌忙拉起燕儿的小手,退离龙父身边。
一脸不悦的瞪着龙姨娘,眼中闪烁着愤怒与警惕。
“娘亲当然开心啦,亲自下厨,做啦好多个,好多个哥哥爱吃的小菜呐。”
燕儿眼波流转,目露异彩,小手于空中夸张地比划着。
“哥哥得了魁首,爹爹不开心吗?”
燕儿软软糯糯地望着父亲,又瞧瞧龙姨娘,有些不解,好奇地问道。
“开心?你爹当然开心呐。哼哼。”
龙姨娘一脸的讥诮,阴阳怪气的道。
她的目光在龙飞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自小厨端汤出来的美芝夫人身上。
话,却是对着燕儿说的。
“你哥不习自家功夫,却不知跟着哪个野男人,竟学了些野男…”
“凤姑,”
仪态端庄,淡施粉黛的美芝夫人,端庄而优雅地将汤置于雅桌上,抬眸出声喝止龙姨娘。
“凤姑,你若是真心来恭贺我飞儿夺魁之喜的,那么,心意收到,美芝承领。”
美芝夫人,声音悠扬悦耳,婉转动听,宛若天籁之音。
语调却是平缓无波,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仿佛龙姨娘的挑唆之言,仅只微风拂面,并未激起美芝夫人的一丝波澜。
“雅厅小居,狭小简陋,不便久留两位,请恕美芝此刻有事在身,不能亲自相送。”
一字一句,清晰悦耳,端滴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与气度。
与尖锐急调的龙姨娘,形成鲜明对比。
若要她美芝同其它深宅女子一般,在后宅争宠斗狠,美芝自叹做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任人信口雌黄,诋毁轻贱她的爱子龙飞。
曾经多少次,龙姨娘于人后鼓捣的小伎俩,玩弄的小把戏,皆被美芝夫人以智慧压制,化解于无形。
龙姨娘自知论聪慧与美貌,她尽皆比不上张美芝。
心道:也罢!只要她美芝不与自己争夺龙父的宠爱,倒也不是非要主动挑衅不可。
如此,两个孩子便在一片假相笼罩的安和中,习文练武,充盈自身,为日后称霸武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美芝,倘若我龙家武学,难以入你法眼,那么明日起,你的宝贝爱子龙飞,也大可不必去我那区区简陋的小拳馆习武了,哼!”
言罢,龙父一甩衣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直至临走,皆未再施舍那两个孩子一眼。
龙姨娘见目的已然达成,便单手掐腰,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开始指指点点,言辞犀利:
“张美芝,人人皆道你知书识理,温婉贤淑,却万万没想到啊,啊哈哈哈哈,你竟有种勾引野汉子,教你儿子学人家的武…”
话未说完,便被美芝夫人一记眼神,吓得一脚踏空门槛,一个踉跄险些失足摔倒。
龙姨娘是个素来不肯吃亏的性子,见龙父此刻已然走远,心生怯意,不敢落单停留,慌忙追去。
此后,龙父未再踏足雅厅小居半步。
偶遇龙飞之时,亦是眼神恨恨,充满愤怒与敌意,亦或许还浅夹着一丝丝的妒意。
即便是面对燕儿,那曾经被龙父宠上天的亲生女儿,他也吝啬于投去一抹关怀的目光,不愿再多看一眼,展露亲情。
那份本该流淌于血脉之中的亲情,仿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儿心中,难免涌起阵阵失落,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无所依靠。
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她逐渐长大后,心中的疑惑与伤痛才慢慢寻到了答案。
哥哥于争霸赛中的卓越表现,不仅引起了龙姨娘的嫉妒与怨恨,更让她心生恐慌。
她故意于龙父面前造谣挑唆,诬陷母亲的清白,诬陷哥哥的武功来源不正。
致使父亲心中埋下猜忌与怀疑的种子。
忆往昔,犹乃父慈子孝,夫妻恩爱,柔情缱绻的美好画面。
而今朝,却落得如此这般光景,真是慨叹世事如棋,局局新,人心似海,深且变。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