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道上行驶了几日之后,众人都能感觉到气温的慢慢升高。当众人看见大漠的影子时,马车已经不能再前行。
“骑马!我也可以骑吗?”
因为大漠里,马车寸步难行,白无常决定五人骑马进入。
若不是大晟没有骆驼,白无常甚至会去购入几匹骆驼。
“你会骑马吗?”
“我会,我会!”
进入大漠前的路口有许多店肆,白无常等人在这里买了马后,便准备启程。
“这位大人,大漠里路途艰险,准备些东西再走吧。”
卖马的小斯笑脸盈盈的迎上来:“我们家的马虽精壮,但是也需要补充能量。带些精饲在路上,也可以防止马儿在中途累倒。”
时清灼觉得此人说的十分有道理,便看向白无常。
“桃子,去买一些精饲,不用太多,一半路程的就行。再去打些水带在身上,马也是需要喝水的。”
那小斯又道:“这位大人,这马儿不吃粮草如何能跑起来。您只买一半路程的,那么后半路程马儿没粮草,如何能将你们带出大漠?别怪小的没提醒您,大漠里面可是有狼的……”
“大漠里有一家客栈,屹立不倒,很多年了。那里可以补充其他东西。”
白无常说完便牵着马离开了,那小斯见碰到硬骨头了,便也不再多嘴,灰溜溜的就跑回去了。
时清灼骑着马晃悠悠的来到白无常身旁:“太傅,您来过这个大漠啊?”
“从前在大漠里待过一段时间,算是知道里面的情况吧。”
司空杏林道:“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白无常便是在这个大漠里。”
白无常没有多言,似乎是默认了。
岁桃在那边似乎与那小斯起了争执,时清灼担心,便靠了过去。剩下他们二人,白无常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
司空杏林脸上立马露出担忧,他悄声道:“你真的要带那个疯子去?”
“不是你们担心此行危险,所以我才找了他来保护我们啊。他的实力你应该明白。”
“的确,但是为何我总觉得他跟在身边会更危险呢?”
白无常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他答应了我的,不会生事。”
司空杏林本想着再说些什么,但见时清灼几人也处理完事走了过来,便也只能将话尽数吞下。
“太傅,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白无常点点头,随即翻身上马,策马率先驶了出去。
刚进入大漠,热浪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五人中除了白无常与司空杏林,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大漠,难免都会有些不适应。
时清没想到去往鹤州的第一步便如此困难,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烈日当空十分刺眼,让他睁不开眼。
司空杏林从身后说道:“这才四月,现在的温度已经算好的了。待到我们将鹤州之事处理完,回来时的六七月,这里更热。”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看起来十分适应,可是另外三人简直热到不想说话。
如今的温度其实已经算做十分友好,相当于大晟酷夏时的气温。可是若是到了大晟的酷夏,这大漠里才是真的寸步难行。
“太傅,这大漠里都不下雨吗?”
“当然要下雨,只是一年之中,能有五、六次都算好的了。而且雨季一般都是在夏季,现在才四月,你想下雨,求都求不来。”
岁桃简直热的找不着北,看着一身轻松的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现在的岁桃是打心底佩服他们。
白无常见岁桃还想在多问,便打断道:“现在温度十分炎热,你们尽量少说话,减少水分的流失。否则我怕你们带的水不够。”
白无常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时清灼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这真的是受陛下之命前去处理贼寇,而不是被流放吗?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众人在一棵枯树下停顿修整。大漠的温差很大,虽然天色还未完全进入黑夜,可是温度的骤降让几人都能客观的感觉到。
随着火堆的升起,偌大的沙漠之中除了此处,周围都是漆黑无比。
“好黑啊。”
“待到月亮完全升起后,整个大漠又会变得不一样。”
周围十分黑暗,看的岁桃和时清灼毛骨悚然。迟暮一直环视着周围,谨慎的防备着一切不可预知的危险。
“大漠夜晚很冷,尽量不要让火堆熄灭。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差不多卯时就要继续启程。”
看着月亮逐渐升起,漆黑的大漠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整个大漠的黄沙变得十分洁白。
时清灼感到稀奇万分,但随之而来的也是温度的骤降。若是说白日的大漠是酷热难耐,那么夜晚的大漠就是冰冷彻骨。
白无常喃喃道:“真是大漠沙如雪啊。”
时清灼挪到白无常身边,好奇的盯着他。
“你不好好休息,盯着我做什么?”
“太傅,你为什么会来大漠啊?”
白无常觉得莫名其妙,突然想到他问的可能是从前的事。
那时的他为什么会来大漠呢?他也不记得了。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些琐事啊。
“不记得了,可能是误打误撞就进来了。当时在这个大漠里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呢。”
“怪不得太傅让我们准备了那么多有用的东西。”
夜晚的大漠十分寒冷,时清灼不知不觉就靠在白无常身上睡着了。白无常没有任何动作,就由着他靠着,将身上的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这是他第二次进大漠,他是真的不记得当时为何会进入大漠。他只记得,当他出了大漠后,便遇到了白乐。
所有的一切随之改变,白乐的出现让他再一次拥有了一个家。可时清灼的出现,是让他看见了希望。
看着身旁熟睡的世子,少年脸上的稚嫩似乎正在慢慢褪去。白无常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他多久,有时候,明天和意外不知谁先到来。虽然如今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发展,可是以后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随着众人慢慢入睡,寂静的大漠中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白无常将时清灼轻轻放置,便独自走了出去。
白无常走到一个沙丘上,看着天上悬挂的弯月。月亮之下,银白的沙子上,辛封泽慢慢的朝白无常走了过来。
“大漠的夜晚那么危险,一个人走出来干什么?”
“睡不着,到处走走。”
辛封泽站在白无常身旁,看着周围雪白的大漠。忽然转念一想,问向白无常:
“无常,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你是个疯子绰绰有余。”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杀人?”
白无常转头看向他,脸上充斥着不解。的确,他自打认识辛封泽起,辛封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可他从未去想过,辛封泽为何喜欢杀人。
“为什么?”
“因为只有当你被别人害怕,才不会有人敢来欺负你。”
白无常本想反驳,可辛封泽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继续道: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贫民窟,父亲被人打死了,母亲生病没钱治病。最终只有我和我的弟弟一起生活。我的弟弟十分可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只要能一直看着他长大,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事事不如意啊,我们是穷人,总会有些富人瞧不起我们。那年,从皇宫中来了一位国师,我的那些邻里将他带到了我家,让他将我弟弟带走了,说是看中了我弟弟的资质,要收他为徒。我当时其实是十分高兴的,若是我弟弟真能成为国师的徒弟,那么以后他的生活定会衣食无忧吧。”
白无常就静静的听着,虽然此人许多话都不可信,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话是真的。
“半年后,我十分想念我的弟弟,我便启程去了当时的皇城。那时的天下还不叫大晟,我也不记得叫什么了。可当我到了皇宫时,那些人都嫌我脏乱臭,将我赶出了城。”
“可是我不甘心呐,我还没见到我弟弟呢,当时那国师带走他时,明明说过我可以来看他。”
“我常年在外做一名打手,身手十分好。所以我悄悄潜入了皇宫,没有人发现我。我在皇宫找了许久,在我终于要选择放弃时,我终于找到了我弟弟。”
“那是我见过最大,最平滑,也最恐怖的一块石头。石头上全是血,周围的一切都是血腥无比。而我的弟弟,他躺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浑身都是血,四肢不知去向。”
白无常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见他依旧一脸微笑,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可是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在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当时害怕不已,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我踉跄的走了过去。可是当我看见那张极为熟悉的脸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做了国师的徒弟吗,不是可以衣食无忧了吗?可为什么最后却惨死在皇宫的祭坛?”
“他当时跟我说,等他学会了本事,他会保护这世上的所有人。可是仅仅半年时间,他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四肢分离的尸体。”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他报仇。我开始到处打听,终于,我在一名富人的嘴里得知了真相。皇城多年未下雨,需要向天神祭祀一名男童。可是那些富人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孩子,所以最终选到了我弟弟。”
“我原以为我将他送往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现实却是我亲自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就是一个穷人的孩子,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想为我弟弟申冤,可是他们却说我妖言惑众,要把我处死。我没钱,我没势,我还是一个脏乱臭的穷人,在他们眼中我什么也不算。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为何我们就要这么死去?”
“在我被准备处死的前一晚,我终于想通了。他们不值得我弟弟的保护,他们太邪恶了,他们不值得。只要我变得更厉害,只要我变得让所有人害怕,那么他们就不会随便欺负你。”
“第二日,我杀了所有的侍卫跑了出去。我一个人杀到殿内,逼迫着这个昏庸的君主将所有的钱财交于我。他一直在求饶,一点都没有君主的气势。可是我怎么能放过他呢?我杀了他们,一个人,屠了一座城。”
“我带着钱财,创立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就是善城。善城很富,并且只有富人。可是他们必须都活在我的阴影下。富人瞧不起穷人,我瞧不起富人,若他们有哪里不入我的眼,我也会杀了他们……”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辛封泽也如释重负的坐下,脸上带笑的看着白无常。
“无常,我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弟弟了,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又看到了他的存在。你真的很像他。”
白无常冷漠道:“所以呢,你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那些人不值得你保护。你忘记了吗?你那么对他们,可他们到头来却想杀了你。我这是在教你啊无常!”
“可是那些灾民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给杀了!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们都等着我回去救他们!”
辛封泽反驳道:“可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你又知道吗?无常,他们不值得,所有人都不值得。你只需要把你自己保护好就行了。”
白无常无言可辩,他同情他的遭遇,可他依旧原谅不了他杀了那么多人。
“是啊,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如何说我的,可是他们的命不是命吗?”白无常突然自嘲一笑,“的确,对于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的命的确不是命。”
白无常起身准备离开,他心里万分无奈。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心,可结局不尽人意,不哄而散。
“看来我们俩始终无法正常交流,我永远都原谅不了你。”
大漠的夜很冷,辛封泽望着白无常离开的背影。此刻的他,火热的心也被夜风吹的慢慢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