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傻子！
金珠跺跺脚，跟着追了过去。
村里起火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翠花婶家，一处就是沈秀才家。
沈秀才家是砖瓦房，又因为没人住，里头的东西都被搬空了，烧起来慢些。
火势才起，前头的钱家就发觉了，领着办丧事念经做法的和尚道士们，提着水桶，扛着铁锹，很快就扑灭了火。
仔细清点才发现，这火只把沈秀才家的木头门和门后堆着的一小堆柴火烧了个干净。
那柴火还是之前金珠姊妹俩为了煮玉米棒子捡的。
“大姐，”小玉珠躲在金珠身后，眼泪汪汪的，“是不是咱爹生气咱们把家扔了，所以回来把门给烧了？”
夜色已深，凉风呜咽。
小玉珠哆哆嗦嗦的抽泣，惊得众人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你这是听谁说的？”金珠捏了小丫头一把，“别瞎说，咱爹就算是生气，也不会生咱俩的气。”
但凡那沈秀才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死了变成鬼之后，都不会来为难她们姊妹俩。
要吓唬，跑去吓唬沈老虎和刘氏，甚至狠心改嫁的何氏，都比吓唬姊妹俩强。
“你们姊妹俩怎么还在这儿？”
有邻居急匆匆跑过来，喊大家去救火，看到金珠姊妹俩，就急得直跺脚。
“金珠呀，你赶紧去你爷家瞧瞧，你爷家走水啦！”
金珠怔了怔。
啥？
她刚刚还寻思着，当了鬼的沈秀才，应该去吓唬沈老虎和刘氏，现在就有人告诉她，另一处着火的地方，竟然是沈老虎家。
这就是报应。
村里人家走水是一件大事，大家伙都怕火势绵延，烧了自家房子，匆匆赶去沈老虎家救火。
金珠姊妹俩缀在最后头，远远瞅见沈老虎家的房子已经没了一半，旁边的翠花婶家更是成了个空架子，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幸亏着火的不是范家。
走到近前，翠花婶正搂着小儿子二柱哭天抢地。
“老天爷啊！你这是逼得我们孤儿寡母去死啊！家里房子没了，你叫我们母子俩睡哪儿去！”
“你哭个屁！”
沈老虎气急败坏，照着翠花婶就啐了一口。
“都是你这傻儿子放的火，你自己家房子没了就没了，还连累得我家房子也着了一半，咱们这条街上，谁家没被你家连累过？你没法活了，就赶紧去死！你们娘儿俩死了，我们大家伙儿也好落个清净！”
周边的邻居都站在沈老虎这一边，对着翠花婶母子俩破口大骂。
素来泼辣的翠花婶理亏，一声也不敢吭。
火灭了，清点东西的时候才叫惨烈。
除了沈老虎家只烧了一半，自翠花婶家往西数三家，都被烧得差不多了。
万幸的是，其中有两家是没人住的空房子，家主去了外地，好些年没回来了，房子都破败了，烧了也就烧了。
还有一家住着一对老夫妻，几个儿子都在城里讨生活，几次想把两个老人接到城里去，他们俩都不愿意。
这回是不得不去了。
这对老夫妻倒是宽容大度，还特地安慰翠花婶，说他们老两口以后能跟着儿子住，叫翠花婶不必自责。
翠花婶哭着给老夫妻磕头，又叫二柱跪下来磕头。
二柱拍着手傻乐：“好玩好玩！娘，我还想烧一次！”
翠花婶一巴掌扇了过去，把二柱打得哇哇大哭。
几个心软的妇人就劝翠花婶，叫她别打孩子。
“这叫什么孩子！这就是灾星！”沈老虎又骂上了，“翠花寡妇，赶紧把你家傻小子掐死得了！留着他，往后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祸事！”
人群中的村长忙呵斥沈老虎：“行了！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别骂孩子了，我看你们家老大的房子还能住人，先搬到你们家老大那里再说吧。”
沈老虎却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烧的不是你家的房子！”
村长被当众驳斥，自觉面子上下不来，语气就很不好。
“沈老虎，这个事你也不要赖别人，要不是你家儿媳妇把翠花按在地上打，二柱也不会为了给他娘出气，把房子点了，你呀，见好就收吧，好歹二柱是点的自家房子，没直接点你家的房子。”
金珠怎么觉得这个话有点不对劲呢？
为了给自己的娘出气，把自己家的房子点了，这不太像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再一瞅流着鼻涕哇哇大哭的二柱，金珠就叹口气。
二柱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点火烧自家房子也能理解了。
村长的话听着像是在给翠花婶撑腰，翠花婶就有了底气。
她忙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上手就推了沈老虎一个跟头。
“呸！你还有脸说！你儿媳妇把你婆娘的屎尿衣裳丢在场院上，弄脏了老娘的衣裳，还叫老娘抹了一身的屎，是你们老沈家欺负人在先！”
“你们平日里仗着自家出了个秀才，就不把村里这些人放在眼里，幸亏老天爷开眼，把那沈秀才早早地收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你们老沈家要蹦跶到几时呢！”
唐杏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冲出来，躲在沈老虎身后，掐着腰和翠花婶对骂：“甭管我们沈家怎么蹦跶，今儿个就是你家那个傻儿子点了房子，我家的损失，就得你家来赔！”
翠花婶不甘示弱：“是我儿子点了房子，又能咋样！他点的是我们自己家的房子，我乐意，关你屁事！你们家房子被烧了，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你们家这么猖狂，故意罚你们老沈家的！”
老沈家烧没了的那两间屋子，是沈老二和唐杏花两口子的。
唐杏花损失惨重，被翠花婶一刺激，就“嗷”的一声叫了起来，照着翠花婶一头拱过去，抓着翠花婶就打。
翠花婶也不是个善茬，揪着唐杏花的头发，扯着唐杏花的衣裳，又抓又挠。
两个人你掐我，我挠你，一边打，一边骂。
把双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骂着骂着，就骂到了今日的导火索上。
“你活该！就是你不孝顺你婆婆，把你婆婆的衣裳丢到场院上！”
“你眼睛瞎了？我今儿个就没去过场院！”
“大家伙都看到是你侄女儿把衣裳挂在树上的，这还有假？”
唐杏花怔了怔，随即就仰头怒吼：“沈金珠！是你这个小贱人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