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婴儿要么是妖物,要么是非同常人,无论是哪种,都值得天明和尚上去看看。
他寻着那尖锐有力的哭声,走到一棵古老的槐树下,见到的,是一个包在襁褓之中婴儿,在冰天雪地之中,那孩子被冻得鼻头都红了,却还是有力地啼哭着,像是知道,会有谁要来一样。
天明和尚一靠近他,他的啼哭就停止。
更神奇还在后面,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心态,天明和尚不忍心这么小的婴儿被放在雪地上挨冻,他抱了起来。
也就在那个瞬间,小婴儿张开嘴,笑了起来。
鼻头红透透的,连牙齿都没有的小婴儿,却朝着天明和尚一直咧嘴笑。
那个瞬间,一直因为战乱流亡,见证无数人间惨剧的天明和尚,因为这个笑容,心里某个地方融化了:无论这是妖物还是普通婴儿,它都有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天明大笑了起来,“哈哈,我本外出寻食物,却寻到了你,看来,也是缘分。”
一个奇特的场景产生了,在雪白的山头,一个年迈的老和尚,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在山路上,一人一婴,看起来就是一个世界。
自从捡到这小婴儿,天明和尚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先是在归家的路上,碰到一处废弃的村落,从那里面,居然找到了一楼在罐子里的大米,分量虽不多,也足够他吃上大半个月。
天明和尚从那时候就相信,是这小婴儿带给自己的运气,也从那时候开始,就决定收养这小婴儿,取名为南颂。
这就是南氏一族的第一代人,南颂的故事。
“那之后呢?”李洱好奇,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收养的小孩童,怎么在日后就变成了一个收集尸体,秘密做人体实验的大魔头呢?
“这说来,也是一个无奈的故事。“林清南叹了口气,缓缓讲起了后面发生的故事。
这天明和尚抚养南颂的过程中,倾尽所能,医学,佛理,天文学,诗词歌赋……加上南颂的天赋,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能够熟读经书,与天明争辩一二。
确实如他当年所预言的一样,这孩子,就是一个神童。
这让老和尚很是开心,活到了他这个岁数,生跟死反而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一个自己的传人,能把毕生所学传授下去,也不白白浪费了自己来这人世间的一趟。
可显然,即便是修行境界到了天明和尚这种地步,也终究逃不开,人算不如天算的规律。
南颂,并不想成为和尚。
常年居住在山上,周围不是动物就是植物,南颂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很像去看看。
天明知道南颂的想法,也没有阻拦过,“南颂,你去吧,如果哪天真的想回来,继承师傅这衣钵,再回到这山上来寻我。”
可天明自己心里清楚,这把年纪,南颂一旦离开了,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坟头上的草,估计也都绿了。
可终究是,长大的孩子,拥有自己的人生,就跟那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落到哪里,都是自个命运的选择。
谁都无法,去干预。
下了山的南颂,完全被这广阔的天地所吸引。这期间,也看遍了人间的各种惨剧。
那时盛行的白莲教信奉两宗三际,即世界上存在明、暗两种势力的斗争,以及青阳、红阳、白阳三个时期的轮回,崇奉“无生老母”和“弥勒佛”,宣扬弥勒佛将在未来降世,驱走黑暗,建立一个光明的世界。
这给了无数处于痛苦中的人民一丝希望与慰藉,迅速发展壮大,红巾军成立了。
而南颂凭借着过人的智力与高大的身材,很快便被白莲教赏识,加入了起义军中。
这期间,南颂英勇杀敌,无所畏惧,他也渴望,为老百姓建立起一个和平的,没有剥削的国家。
李洱笑了笑,“听起来,这南颂还不算是个坏人?”
“有谁生下来,一开始就是坏人呢?林清南苦笑,“那些个你说的坏人,那都是各种机缘形成的,有因有果,谁都无法逃脱。”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内部早就腐败不堪的元朝士兵,与这些完全没有退路的起义军相比,自然节节败退。
从颍州(今安徽界首)聚众起义开始,几经失败,起义军一步步扩大边界,占领了亳州、项城、朱皋等地。并在亳州立“小明王”,建立大宋政权,年号“龙凤”。
这是起义军的第一个高潮。
随后,起义军一路壮大,分兵三路北伐,东路攻入大都(今北京),中路攻向山西、河北一带,西路直趋关中。三年后,红巾军攻克汴梁(今河南开封),定为国都,势力达到极盛。
就在南颂以为自己的理想可以实现的时候,幻灭也随之而来。
如白莲教的教义所说,即世界上存在明、暗两种势力的斗争。当明的势力达到了顶峰,阴暗的力量也就滋生了起来。
这就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哪个贤明的君王,建立多么精妙的制度,最终朝代都会走向湮灭。
兴衰轮替,本就是常态。
一年后,开封被元军包围并攻破,大宋政权损失惨重。这个期间,起义军的内部,也发生了分裂。
南颂由于战功显赫,一时间也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几经陷害,也从权利的中心,被腾挪了下来。
“难怪,现在历史记载里,完全没有他这一笔。”吕启元悠悠地说道,“都是历史是任人装扮的小姑娘,看来,确实也是如此。”
林清南顿了顿,“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的诗歌而已。”
后来,小明王的溺死更是给南颂致命一击,在此之后,他完全丧失斗志。
过去所建立的全部信仰,随着起义军行动的失败,而全部溃散。
其实,故事走到了这里,还算正常,直到,南颂回到了天明老和尚的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