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说不上大,但每一个字都像珠玉坠地,冷沉有力。
龙椅之上的夏映雪缓缓站起,脸上除了刚才的愠色,更多的是一种冷峻。
“御驾亲征!”
四个字从她薄薄的红唇中吐出,语气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陛下不可啊!”几个大臣立刻惊声跪地,就差抱着龙椅不撒手了。
“陛下圣体贵重,怎可轻易涉险?我等这些臣子理应为大夏分忧,不敢让陛下置身此等险地!”
“倘若有一丝万一,江山社稷,皆毁于我等无能啊!”
“是啊,况且……秦将军布阵虽败,但他素来自带三分‘混不吝’的气质,恐怕与眼前的困境脱不了关系,好歹也让他再扛一波试探,便是沙袋也得有点价值吧!”
“好了——”夏映雪低喝一声,截断了所有啰嗦。
她的嗓音染着一丝冷笑,“你们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可到底,到底哪个敢给朕保证,沧州能不丢?”
大臣们一听,瞬间像被点了哑穴,大堂里安静得诡异,甚至连背景板似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恐添乱。
“不说话就算默认了,”夏映雪扫过众人,冷笑一声,“此事便是朕亲往,朕倒是要看看,秦乾究竟是‘寡不敌众’,还是‘本事不够’。”
说罢,她不理会满地跪伏的大臣们,直接拂袖离殿。
……
几日后,沧州原野上,山风猎猎,草木低摇。
“什么?”秦乾斜瞥向侍从,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酒壶一丢,“陛下亲自来了?本将军没听错吧?”
侍从额角冒汗,咽了咽口水,“确……确是陛下亲征,车驾近至二十里外。”
秦乾一听,也没表露什么惊慌。
“啧。”他内心活动那叫一个丰富,表情却出奇地冷静,“倒是看得起我秦乾,国家栋梁去哪觅不得,为个人这破仗,女帝一杆子上前线了。”
“老子这肩膀是扛大夏江山呢,还是煎饼摊子?!”
嘴上嘟囔几句,他终归还是咂了咂嘴,收拾了下身上的盔甲,带着一队将士迎了上去,毕竟全军士气处于低谷,皇帝撑场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且她这刚来没两天,好歹还恩威并存,尚无人敢出卖情面。
远处尘土飞扬,当这群人影逐渐清晰,秦乾远远看见马上那一抹高挑的身姿,竟有点想念。
秦乾策马疾驰而来。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随后快步走到夏映雪面前,拱手一礼:“末将秦乾,参见陛下。”
夏映雪端坐在车辇前,身披一袭锦绣红裘,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她唇角微扬,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凌冽:“秦将军,朕不远千里赶来,你可有觉得荣幸?”
秦乾闻言,瞬间感到一身铠甲都比平时沉重了三分。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陛下金尊玉贵,亲临前线,末将确实深感惶恐,只是——”
他的语气顿了顿,“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荣幸,还是该头疼。”
夏映雪将这句抱怨听得一清二楚,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寒光,但嘴上却没发作,而是抬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战场的方向,轻描淡写道:“暂且收起你的头疼,先带朕去主营账看看状况吧。”
秦乾心中叫苦,却不得不应声领命。“陛下请随末将来。”
主营账内,地图与兵符错落排布。
秦乾手指点过地图上的标注,言简意赅地介绍了当前战局:“当前敌军兵力总数五十万,地势占优,而我军仅有十万不足,且粮草也捉襟见肘,前线压力极大。便是末将再硬扛几次,只怕……也是强弩之末。”
夏映雪沉默,冷静地打量着地图。
秦乾的话中虽然没有明说太多抱怨,但其中的艰险不言而喻。
“朕倒是早听闻你秦钱以少胜多乃家常便饭,”夏映雪语气饶有兴味,“怎么,这次也怕了?”
秦乾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陛下当真高看末将了。这局势,怕不怕只是其次,主要是怕死也得撑。”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不过末将更希望——陛下此次来,可千万不要当了烈士。”
“大胆!”
一旁随行的太监尖声呵斥。
“无碍。”夏映雪挥挥手制止那太监,静静盯着手下的这员“桀骜”猛将。
她分明看到,秦乾的姿态虽潇洒,然而掩住的眸色间也有几分疲惫与倦意。
显然,那层鄙弃风险的轻佻背后,他比他表现得更懂得何为沉重。
此刻的寂静里,夏映雪的内心震荡翻涌。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动情,更不会因情而为某个人分心。
这江山万里,是她在这龙椅之上唯一思虑的牵挂所在。
而如今,战火已燃至沧州,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开始生出些许渴望——
如果能有个人理解她,哪怕仅仅在此生最后的血战里,有人愿为她而战,这或许便已足够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随之走近秦乾,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凝重:“秦乾。”
秦乾下意识抬眼,迎着她深邃的目光,顿时觉得不太舒服。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能惹得一代女帝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陛下,你、这是……”
夏映雪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幽幽叹了口气:“秦将军,这段日子以来,或许你很恨朕,觉得朕不过是孱弱朝堂上的又一个矫揉女子。”
“但朕想说——”
秦乾难得有些慌了,连忙摆手:“陛下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沉重……”
然而夏映雪却反倒越发显得凛冽。
“朕来此,不仅仅是为了救沧州,更为了亲眼看看你是否值得朕……托付性命。”
此言一出,主营账内瞬间鸦雀无声。
几个参军和护卫都不约而同地低头装作在研究地面上的裂纹。
秦乾僵在原地。
“陛下!”秦乾冲动地脱口而出,“这话……这话怎么听都像要交代遗诏似的……”
夏映雪冷不丁地一挑眉,眼眸深处却掠过了不容拒绝的笃定。
她靠近了一步,几乎与秦乾只有咫尺的距离,然后低声说道:“不只是遗诏,更是朕的一份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