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塔，” 我怒吼道，长矛依然举着，“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看起来没有敌意，但从情感上来说，卡皮塔是我试图解读的人中最复杂的一个。她由一个人的两块灵魂碎片拼接而成，这让我很难把她当作一个单一的个体来理解，因为她的情感反应分散在两个灵魂上，且这两个灵魂表达情感的方式截然不同，更不用说它们之间的紫色黏液，它有点像第三块灵魂碎片，但又不完全是。简而言之，卡皮塔和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差异之大，以至于我需要花更多时间和她相处，才能掌握读懂她情绪所需的技巧。
在此期间，她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我不信任她。但就像典型的捉摸不透的人一样，她马上就做出了荒谬的举动。
“谁？” 卡皮塔问，“如果你想找个头，这儿可没有！我是…… 狐狸！”
我眨了眨眼。她又忘了自己是谁之类的吗？不，等等，她叫我朋友。而且我确实有点答应过做她朋友。主要是因为我想从她那儿套取信息，但好歹也算答应了。
以我现在的状态，也许能直接杀了她。但那样的话，斯凯肯定会来找我报仇，而且他肯定会下杀手。我还没准备好和斯凯战斗。所以…… 我想在这儿动手不值得。
“我清楚记得我们和你老板的约定是你别来打扰我们。” 佩内洛普在我身后恶狠狠地说。
“朋友打招呼也算打扰吗？” 卡皮塔咯咯笑着，“我是说…… 狐狸可不做什么约定！我不知道你说的老板是谁，我只是个四处游荡的伙伴！”
“我觉得她自己都没把故事编圆。” 佩内洛普面无表情地说。
“你想要什么？” 我问。
“听着，听着！生命这件艺术品…… 嗯。我是说，生命必须倾听！狐狸不是已经告诉你她的目的了吗？今天是庆祝的日子。还有什么比和朋友一起欢乐更好的时机呢？”
我叹了口气，收起长矛。
“抱歉，我不认识什么狐狸。但要是你见到我朋友卡皮塔，记得让她来找我。”
她装作震惊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想圆回自己的话。真是个怪人。
“我 —— 我可以说，也许，如果有人愿意看看面具后面的话，不过我得说这可违背了这个美好节日的精神，说不定我有可能是叫卡皮塔的人。” 她嗫嚅着。
“所以，根据我们的互不侵犯协议，你应该离我们远点。” 佩内洛普冷淡地重复道，“我们今天过得很愉快。”
“但是！” 卡皮塔反驳道，“我也可能不是叫卡皮塔的人！”
“你为什么不和斯凯在一起？” 我问她，“你不应该和爱人一起过节吗，还是怎么着？”
听到这话，佩内洛普瞬间感到一阵轻微的惊讶和极度的尴尬。搞什么？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她。我说的话怎么就 ——
哦。
哦。
“我…… 今天也会和斯凯在一起。” 卡皮塔有些防卫地抗议道，“但难道和 ——”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 我回答她。
卡皮塔顿时满心欢喜，即便她的灵魂很奇怪，我也很容易感受到她的喜悦。这也很容易看出来，因为她开始上蹿下跳，拍手尖叫，兴奋不已。佩内洛普走到我身边，因为多了个卡皮塔，她懊恼地抿着嘴唇。果然如我所料。我迅速做了个决定，希望之后不会后悔。
“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把她介绍给我们的另一个朋友。” 我低声对佩内洛普说。
这话让她回过神来，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西奥多拉。如果卡皮塔真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友好，让西奥多拉观察她使用天赋，我们可能会收获颇丰。传送魔法极其罕见，而西奥多拉能迅速将她看到的任何魔法转化为可用法术的能力同样不可思议。考虑到我们不能让大多数人知道西奥多拉的存在，所以很难充分利用这一点，但既然卡皮塔是个灵魂操控师，她不太可能对我一直在施展的灵魂操控术感到反感。说到这，卡皮塔一直是我们了解认知魔法的最佳线索，而西奥多拉复制这种魔法的能力可能会极大地推动我们的研究。这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目标之一，唯一的区别是，原本我打算把卡皮塔变成幽灵带进来。
佩内洛普点头回应。所以她觉得值得冒这个险？一个我们无法确定忠诚度的活卡皮塔是个很大的风险，但也许如果我们和她共度一天，我就能足够了解她的灵魂，从而判断她的意图是否坦诚。
更重要的是，这也把今天变成了一个为了达成目标而度过的日子，而不是有可能像约会一样，这让我自在多了。
“能和艺术相伴，调色板是如此喜悦！” 我们回到街上后，卡皮塔在人群中的陌生人之间像跳舞一样旋转着，轻声说道，“我的每一笔涂抹都是更高完美的证明！”
我们走向下一个游戏摊位，看样子我们要往靶子上扔圆盘。很自然地，圆盘似乎会随机偏离方向。显然，摊位后面那个人只是动能魔法天赋比较弱，但他用得很巧妙，人们似乎都没注意到。当然，除非有人看着他的灵魂施展这个魔法。
“你真觉得我是被人造出来的，甚至和你是同一个人造的？” 我对卡皮塔哼着小曲般的胡言乱语抱怨道，“我们一点都不像。”
说实话，如果我想赢得她的忠诚，可能不该反驳她所谓我们都是由某个 “艺术家” 创造出来的说法。但这个想法就是让我恼火。她是两个灵魂被切成两半又粘在一起。这活儿干得最多只能算粗糙，往坏了说是一塌糊涂。我越看越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两个灵魂无法正常交流，因为它们做不到。它们各自的运作方式、使用的路径，从根本上就彼此不相容，至少在构成一个完整的 “人” 所需的层面上是这样。中间的紫色黏液既是防止卡皮塔直接散架的黏合剂，同时也起到了翻译的作用。但这是个糟糕的翻译。两半灵魂向对方发送混乱、不完整的信息，期望在另一端找到它们真正的对应部分来帮助完成这个想法。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能理解它们的东西，所以信息必须经过中间部分，由一个几乎不懂这 “语言” 的东西解读后，再从另一端吐出来。难怪她疯疯癫癫的。
“调色板为什么要和杰作长得一样呢？” 卡皮塔反驳道，“草图为什么要和画作相似呢？留在我们身上的签名是一样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皱起眉头，用佩内洛普的钱付给摊主，然后扔出一个圆盘。不出所料，没打中。我还是不喜欢卡皮塔暗示我和她都是由某个特定的人创造出来的说法。被拿来和她比较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而且……
“如果如你所说，那我们其实不算朋友，对吧？” 我自言自语道，“我们更像是姐妹。”
我试图扔出第二个圆盘，但卡皮塔突然紧紧抱住我，我的投掷瞬间被打乱，身体立刻进入应激状态。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
“姐妹！？” 卡皮塔尖叫道，“哦，对，对，对！能让这幅最美丽的画作接纳一群草图作为家人，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放开我！” 我大喊，用手掌根部猛地向上顶她的下巴，用力之大，我都能感觉到她脸上有东西裂开了。但她只是继续咯咯直笑，在我把她推开之前，又最后紧紧抱了我一下。
这阵骚乱引起了摊位周围其他人的不少注视，但她一松手，我很快就平静下来。没有危险，她只是行为怪异。我继续投掷，很快人们对我们的兴趣就消散了。每个圆盘在空中都会摇晃，然后看似自然地偏离目标。这是个挺不错的骗局，我没想到自己会为此恼火，但现在我开始烦躁起来。当我只剩三次投掷机会时，我在扔圆盘的同时，用一根触手戳进摊主的身体，轻触他的灵魂，这让他突然惊恐地跳起来，我也因此击中了一个目标。我冲他咧嘴一笑。这就给他们点教训。
在我投出倒数第二个圆盘时，佩内洛普无奈又不知为何有点好奇地帮卡皮塔把下巴复位。但让我沮丧的是，摊主没吸取教训，又把我的圆盘弄偏了。恼火之下，我再次轻触他的灵魂，不假思索地试图把我的魔力注入他的灵魂。一开始我失败了，但现在我有点好奇会发生什么，所以更加用力地尝试，终于强行让魔力进入了他的灵魂。这感觉…… 很奇怪。我仍然能像在自己体内一样操控魔力，尽管难度要大得多。如果我想的话，也许可以这样伤害或破坏他的灵魂。
不过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把魔力注入他的灵魂比直接扯出他的灵魂要费劲得多，而且我敢打赌，对灵魂更强的人来说，难度可能也会相应增加。他把手放在胸口，对这种感觉很惊讶，但除了触手触碰，并没有太不安。真奇怪。我扔出最后一个圆盘，摊主还是不打算轻易让我得手，他的灵魂催动天赋，开始凝聚魔力。
确切地说，他凝聚的是我的魔力。这和我见过的迷雾观察者的魔力表现很像，只是没有我所熟悉的那种狂躁、近乎愤怒的波动。他正常施展天赋，我的魔力在法术中被消耗（这让我很恼火，但我没采取什么行动），圆盘像往常一样偏离了方向。有意思！他体内甚至还剩下一点我的魔力，因为这个法术注重技巧，几乎不需要太多力量。
不过剩下的魔力不足以让他再次施展天赋。我没给他注入多少魔力。他开始引导魔力，想为另一个扔圆盘的人施展天赋，但他自己的魔力不够，于是从外界汲取了一些。
当两种魔力碰撞时，他胸口传来一声闷响，他痛苦地倒下了。哎呀。
“呃，你没事吧？” 我犹豫地问道。我真不是故意这样的。希望他没受伤。
他挥手让我走开，坚持说自己没事，还把击中一次目标的奖品给了我，一个用麻线做的廉价戒指。我向佩内洛普投去恳求的目光，她立刻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都是我的错，所以她主动提出帮那个人检查一下。他答应了，因为当一个生物魔法师主动提出免费检查时，你肯定得答应。之后，佩内洛普说他只是得了一种叫 “烧心” 的小病，这听起来极其可怕，但她表现得好像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而且，她肯定在说谎，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公共场合，答案不是那种能在这里说的。我得找个私下的机会再问她。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卡皮塔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一切，显然很开心。
“经验生智慧，智慧促进步。” 她叽叽喳喳地说，忍不住又咯咯笑了几声，“小妹，你变聪明了吗？”
我皱起眉头。这最好不是在拿我的身高开玩笑。我现在都四英尺十英寸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多高，但我愿意相信我还在长高。
“卡皮塔。你差不多会把我们今天做的事都告诉斯凯，对吧？” 我问。
她僵住了，我觉得她既有惊讶又有尴尬。我现在很擅长解读别人的情绪，所以大概很快就能看透她。呃，无意双关。
“很少有秘密能在爱侣枕边留存。” 她犹豫着承认，“但一家人晚餐时也会聊八卦呀！”
“佩内洛普，” 我问我的朋友，“我们有什么事是在乎斯凯知道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没有，我想没有。如果他告发我们，那就是同归于尽，毕竟他也犯了同样的罪。反正这个一头粉发的蠢货会毁了我们的节日，我们还不如现在就回去。”
卡皮塔捂着嘴轻声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佩内洛普的头，这让这位生物魔法师惊讶得不知所措，我看到她足足愣了一秒，才手忙脚乱地拍开卡皮塔的手，然后端庄地走到我另一边，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开始谋划报复。我在面具后咧嘴笑了，因为我知道佩内洛普在她的面具后脸红了。
“别害怕，哦，泡沫与玻璃的女士。” 卡皮塔轻声说道，“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才不怕你，疯子。” 佩内洛普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碰我。”
卡皮塔又笑了。
“当然，当然！这是只留给一个人的殊荣。但凡人要如何抓住无限呢？”
“用没有陷阱的诱饵。” 佩内洛普反驳道，这对话开始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你觉得神就像只流浪动物，喂点吃的就能随叫随到？” 卡皮塔说着，突然笑得更厉害了，“可以这么说！”
佩内洛普的灵魂传出一阵不和谐的波动，像是尴尬情绪在上升。
“用对食物呢？” 佩内洛普问道，严肃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她真实情绪的流露，“是的，如果你知道他们渴望什么。但那需要有一定理解周围世界的能力，不是吗？”
“你们俩能不能别再打哑谜了？” 我不耐烦地说，“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猜这位女士心里清楚得很。” 卡皮塔嘲讽道，但佩内洛普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没有回应我认为是针对她的嘲讽。
我们三人很快离开热闹的节日街道，悄悄走向我们的实验室，让卡皮塔进去。我们下楼后，向变形魔法小组发出安全信号。西奥多拉和玛格丽特很快就出来了，看到我们时很惊讶，但原因并非我所料。
“你们怎么都戴着面具？” 西奥多拉问道，看起来有点担心，“不可能已经到天空希望节了吧？”
“恐怕是的。” 佩内洛普回答，“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挠了挠后颈，看起来一时有些迷茫。
“没，我只是…… 感觉我醒来待在这儿还没多久呢。”
我皱起眉头，和卡皮塔、佩内洛普一样把面具摘下来。我想我的幽灵们确实在这儿被困了很长时间，不是吗？他们没办法知道白天黑夜，不会感到疲惫，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分散注意力。世界不知不觉就溜走了，这种感觉肯定很奇怪。
“多亏了你给她的纹身，‘小维’ 似乎融入得还不错。” 我说，“也许我们也能给你们俩放个假？让你们看看天空之类的。”
“好，就这么办。” 佩内洛普同意了，不过考虑到她觉得风险很大而收益甚微，显然很不情愿，“但不是现在。西奥多拉，玛格丽特，这是卡皮塔。她是个拼接体，也是个认知魔法师。卡皮塔，你有没有可能愿意为我们展示一下你的能力？”
卡皮塔歪着头。
“为了我最小的妹妹，我很荣幸。但要塑造一个人的思维，我需要有思维可塑造；死人可不行。”
“哦，别担心。” 佩内洛普说着，示意我们都跟着她走进存放斯凯礼物的房间，“我们有个志愿者。”
我们鱼贯而入，一个被绑着嘴塞的男人，从他让安吉琳失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厄运，随着我们每个人走进房间，他看起来越来越惊恐。卡皮塔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这笑容放在她的狐狸面具上也毫无违和感。
“这个正合适。” 她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开始学习所有亵渎行为中最非法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