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找罗文可比找林恩容易多了。昨天他行骗的地方被那个圣殿骑士搅和了，但他还有几个常去的据点。热闹的街道是吸引大批人群的必要条件，而且得有足够空间让他摆摊，还不能妨碍那些正经店铺。根据他平常轮换场地的规律，我猜今天能在哪个地方找到他。果不其然，我一找就找到了。
“哦，女士，您猜得不错，不过您瞧…… 东西一直都在这儿呢！下次好运哦！”
我微微一笑，走到罗文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
“哇！站到前面来 —— 哦，维塔！嘿，小家伙！一切都好吗？”
我点点头。
“那就好。你是有事找我，还是来帮忙的？”
嗯…… 我确实该帮忙。而且我的问题也不是特别急。
“都有。” 我小声说道。他笑得更灿烂了。
“太棒了！好了，各位，既然我可爱的助手来了……！”
我和他一起玩起了骗术游戏，尽可能地专注。我想更熟练地帮罗文，而且前几天我还注意到一些事，想格外留意一下。
罗文赚了不少钱。
我对钱不太懂。毕竟我从来没什么机会去了解。我知道人们叫做 “硬币” 的那种刻有纹路的甲壳片，是天空希望城某个地方的政府制造的，材料是某种家养怪物蜕下的壳。硬币上的图案极其复杂，要是我试着伪造，估计还没喊出 “投资诈骗”（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被城里最厉害的守卫盯上了。但我多少知道些东西的价格，看罗文赚的钱，他本可以买…… 比实际多得多的食物。
那他为什么不买呢？
眼下我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继续给罗文当助手打发时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一个熟悉的头盔出现。
…… 那个圣殿骑士怎么又来了？我们可是在城市的另一头啊！而且他又朝我这边走来了！天哪，我是不是暴露了？他能看到我藏着的灵魂吗？完了，肯定是这样！我要死了！
圣殿骑士排到了罗文正在玩的游戏队伍里。他就…… 像其他顾客一样等着。我忧心忡忡地看了罗文一眼。他对我无声地说：“我也他妈完全搞不懂。”
看来这事真的发生了！
谢天谢地，罗文立刻把游戏换回了杯子戏法，这样我就不用亲自参与了。我坐在他旁边，尽量让自己显得比平时更不起眼。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圣殿骑士排到了。
“请给我玩三轮。” 他低沉地说，把相应的钱递给罗文。
“好的，先生。” 罗文愉快地回应，熟练地摆弄着杯子。在头盔后面，圣殿骑士的表情难以捉摸。
罗文开始游戏，第一轮没耍花招，只是动作很快。圣殿骑士毫不费力地盯着球，准确指出了藏球的杯子。
“好眼力，先生！我一直好奇，戴着你们那种面罩会不会很难看清东西。”
“可惜，确实会。” 圣殿骑士轻松地回答，“面罩会遮挡周边视野，我不太喜欢，但总比脸被箭射中强。”
罗文轻笑一声，开始第二轮游戏。我看着他在这一轮施了个幻术，在桌子下面用手指变出魔法图案，假装杯子只移动了一次。
“我得承认，先生，看到您这样尊贵的圣殿骑士来到我这简陋的摊位，我很惊讶。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但确实出乎意料。”
罗文的话轻松自然，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而我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紧张得汗流成河。圣殿骑士又猜对了杯子，完全没受幻术影响。
“说实话，这种游戏和生意不是我感兴趣的。” 圣殿骑士说，“不过，我昨天也不是有意要断你财路。我当时应该更谨慎地找你。我道歉。”
罗文咧嘴一笑，连我都分不清这笑是真是假。第三轮开始了。
“呃，先生，如果您不想断我财路，那就别每次都猜对球在哪啊。”
“嗯。不过，这就是游戏的本质，不是吗？这是对观察力和技巧的考验。”
“您说得对，先生。” 罗文表示赞同。
在桌子后面，我看到球迅速从一个杯子转移到他手里，然后又流畅地从他手里进了另一个杯子。没用到魔法，只是简单又巧妙的作弊手法。这次，圣殿骑士猜错了，罗文兴高采烈地把所有杯子都举起来证明。
“嗯。” 圣殿骑士低声说，“干得好。我没看出来。年轻人，你对这行的精通令人钦佩。不过我得说，我觉得你的天赋被浪费了。你能做的远不止这些。”
罗文耸耸肩，脸上仍挂着笑容。
“除非您这是在给我提供一份工作，先生，不然眼下我也没别的能做了。”
圣殿骑士向前倾身。
“要是呢？”
桌子周围一片寂静，罗文难得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 我得考虑考虑。” 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请好好考虑。” 圣殿骑士礼貌地点点头，伸出手，罗文和他用力握了握。
“小姑娘，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接着说，也向我伸出手。
出于本能，我往后缩，躲开了。我不知道圣殿骑士有什么本事。碰那只手可能就意味着我的死期。我身体里藏着一个偷来的人类灵魂。我紧紧抓住罗文，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身侧。实际上，我真的害怕自己性命不保，这可能让我的表现更逼真。
“抱歉。” 罗文抱歉地说着，拍拍我的头顶，“她有点害羞。”
圣殿骑士叹了口气，似乎因为自己这么吓人而有些沮丧。
“好吧。” 他说着，把伸出来的手掌放在桌子上，“这是给她的。年轻人，记得给她买点好吃的。”
他把手拿开，露出一枚相当大的硬币。
“…… 会的，先生。” 罗文小心翼翼地说。
圣殿骑士点点头，然后走开了。我一直紧紧抱着罗文，直到他走远。当然，这是策略性的举动。可不是因为罗文暖和，我喜欢；也不是因为他的灵魂好看！
…… 好吧，其实就是这些原因。我很少能得到拥抱。我要尽可能好好享受这次。而且，罗文那彩虹般流转的灵魂真的很诱人。
“小家伙，看来你收到第一笔小费了。” 罗文最后小声说，“我觉得今天差不多该收摊了。”
“好。” 我表示同意。
我们俩就开始收拾东西，把罗文的道具都收好，然后回藏身之处。一路上他都异常安静，不过我倒不介意。我想说的那些事，还是找个私密的地方说比较好。
在回家的路上（有个家，虽然我的家破破烂烂的，可这感觉还是很奇怪），罗文用圣殿骑士给我的硬币买了吃的。买的食物够所有孤儿吃，还有找零！看来今天大家又能吃饱了。连续两天能吃饱，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回到小屋，帮忙分发食物。孩子们没有为丰盛的食物欢呼或落泪，只有一张张饿极了的嘴，只为了活下去。虽然他们没表现出来，但我知道他们心存感激。几周前我还和他们一样，现在其实也没多大差别。晚餐分发完后，我和罗文回到下面的藏身之处。他拿了个杯子，从桶里舀了些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开口。
“好了，孩子。你想聊什么？”
我想说的事有很多，但我脱口而出的却是：
“我喜欢你的灵魂。”
罗文猛地一口水喷了出来，唾沫和水溅了我一身。
“什…… 什么？”
“呃，它很可爱。” 我解释道，脸迅速变红，“还很漂亮。感觉像一道会动的彩虹。而且…… 它很大！虽然没林恩的大，但比…… 嗯，比很多人的都大。”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罗文关切的目光下，说不下去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你，呃，真的很适应这个能力，是吧？” 罗文小声说，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
“林恩说我应该运用它。这是我的一部分。而且，呃，我觉得我碰到别人的时候，没法不感觉到他们的灵魂。它就…… 自然而然发生了。”
他慢慢点点头，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啊。好吧。这说得通。这么说你觉醒了一种额外的感知能力？那肯定很有意思。我想…… 那我就接受你的夸奖了。”
我点点头，笑了。
“你会接受那份工作吗？”
他皱起眉头，把椅子往后仰。
“问题就在这儿，小家伙。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工作到底是干啥的。一个圣殿骑士能从一个半吊子的动能魔法师、街头骗子这儿要什么呢？他们肯定有比我厉害得多的法师。还有那笔钱，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猫腻。”
“我不是小家伙。” 我坚持道。
“对对。不管怎样，维塔，你不是有关于自己的事要说吗？”
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我点点头。
“我觉得昨晚迷雾守望者吃了我一部分灵魂。”
又一次，他喝的水喷到了我脸上。罗文呛得直捶胸口，我则忙着把自己擦干。
“求你别再这样了。” 我请求道，“弄点水可不容易。”
“那你就…… 别再说些吓人的话！迷雾守望者吃了你的灵魂？”
“就吃了一点点。我取出一小片，放进了罗斯科身体里。我的，呃，毛绒玩具鸟？然后成功了！它能四处走动，还能拥抱我。但后来，半夜的时候，有个东西……”
一个无穷无尽、冷漠无情的东西笼罩了我，滴下难以想象的梦境，渗出从未有过的现实。它本不该触碰到我，却还是碰到了，漫不经心地抚过我，偷走、抹杀、吞噬了一小片灵魂，全然不顾我无声又懵懂的恐惧……
“…… 把它拿走了。”
罗文皱起眉头。
“你觉得那个东西是迷雾守望者？为什么？”
我紧紧抱住自己。
“…… 不然还能是什么？”
罗文慢慢点点头。
“…… 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各种东西。但如果有什么东西会抓走游离的灵魂碎片，那至少能解释为什么这该死的岛上没有到处都是死老鼠的灵魂。”
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 对。但没人吃格里格。呃，除了我，我是说。而且我拥有它的时间更长！”
罗文的笑容有些勉强。哎呀，我又随口说起吞噬灵魂的事了。
“呃…… 也许它只在晚上吃？…… 不，这说不通。要是那样的话，自然形成的僵尸晚上就会死。会不会和材料有关？没有那种…… 自然形成的、由灵魂控制的傀儡，但在几乎任何战场都能找到僵尸。”
我皱着眉，点了点头。
“…… 用尸体感觉也更好些。我只是想抱抱罗斯科。”
罗文的笑容变得十分痛苦。糟糕，是因为提到尸体的事吗？他试图喝口水掩饰一下，但在关于…… 我的话题上，他在游戏里那完美的扑克脸似乎失灵了。
“对不起。” 我小声说，“我想我…… 适应得太快了。”
“是啊。” 罗文叹了口气，“做自己擅长的事感觉很好。我能想象你发现自己有特殊能力，而且只有你能做到时，有多兴奋。但别忘，维塔：你是个死亡法师。你不能轻视这种力量。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维塔。我保证。但你得答应我，别在这条路上迷失人性。好吗？”
罗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已经是个大逆不道的活物了，这不就默认我没资格了吗？
“在这方面我可能需要些帮助。” 我脱口而出，努力忍住眼泪。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特别难。
“我感觉最近自己都快变成另一个人了。以前的一切都像一场可怕的模糊记忆。日复一日地挨饿，勉强求生，无人问津，可现在…… 现在我能杀人了。今天我碰到两个杀人犯。就…… 站在一具尸体旁边。我…… 我还以为他们也要杀了我。”
我抬头看着他，满心恐惧。他表情严肃，但在认真听我说。
“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我盘算好了。他们没动手，但要是他们动手，我就把其中一个撕成碎片，让他杀了他的同伙。我想…… 在那之后，他们还想拉拢我。”
我们俩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罗文又喝了一口水。
“孩子，这些事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他说。
“我不是孩子。” 我皱着眉回答。
“…… 是啊。” 罗文表示同意，“也许不是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该死，迷雾之杯这么快就来了？我们得去把窗户封上，维塔。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罗文爬上梯子。
“…… 还有，维塔？我们肯定会帮你解决这些事。林恩和我会一直陪着你。但你得想好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好吗？”
“好。” 我答应道，“好的，罗文。”
孩子们一起动手，没花多长时间就把小屋封好，准备迎接雨天。夜幕已经降临，大家都上床睡觉了。然而，奇怪的是，林恩不在。她天黑前还没回来，这可不寻常，我忍不住担心起来。不过，好在今晚迷雾守望者没再来。
我能确定这一点，因为我一整晚都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