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二楼临街茶室。
一位乔装打扮过的中年男子倚在窗口朝楼下看,手中紧紧握着一只茶杯。
连杯里茶水早已空了,也毫无知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名百姓装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朝中年男子拱了拱手:“二爷,您选中的那几条巷子里,都早已侯了其他人。”
中年男子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什么人?”
“郁将军府准备了十抬,康王府准备了六十抬,其他两拨不清楚是什么人,各准备了二十抬。他们穿的和安国公府送亲的服饰一模一样,似乎都在等着悄悄混进送嫁队伍后面。”
“巡防营的士兵今日也不知为何,派了大批人马守护送亲队伍,属下稍后只得见机行事。”
久不见中年男子回答,那人又道:“二爷,属下已派人盯着那两拨人,等确认到身份再回禀您。”
中年男子摇摇头,眼里满是哀伤:“不必了,待今日事了,就准备动身回去吧。”
“二爷,属下刚在楼下听说郁将军的尸身已经进城了,兴许会与迎亲队伍碰上。”
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吩咐道:“你速派人乔装一番,混在人群中帮忙维护秩序。”
“是。”
街道上四处都是看热闹的人,议论声络绎不绝。
“宣王成亲,京城里多少贵女心死啊。”
“贵女心死不死我不知道,我的心死了,他娶的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第一美人又如何?只是个侧室,孟家小姐才是赢家。”
“赢家是宣王啊,一下子娶了两个大美人,坐享齐人之福。”
“就是,就是,我有点好奇今晚宣王河谁圆房?”
“这还用说?肯定是正妃啦。”
“可是轿子里抬的是安国公府的小姐吧,正妃还没进门,就先迎侧妃?”
“你没看见宣王穿的黑色礼服吗?江侧妃还在孝期,纳个侧妃而已,压根不用上门迎亲的,可见在宣王心里是偏向侧妃。”
“换作是我,我也会偏心,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哎。”
“哎,你们听说了吗?郁将军的尸身今日运回京城。”
“昨晚就听说了,郁将军可惜了。”
“是呀,多好的人,这么年轻就没了。”
“听说死得老惨了,尸身都被凌辱了,面目全非,恐怕连郁夫人都认不出来。”
“天可怜见,我今早上特意去了趟郁府,门口都挂起白灯笼了。”
“郁府就这一个独苗,哪里遭得住啊?”
“郁家满门英烈,老天爷太不长眼了。”
“听说郁将军原本可以抓住北狄四皇子的,就是他属下的将领故意泄露消息,才导致他惨死。”
“天杀的,那个将领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郁将军是宣王的人,若是他抓住北狄四皇子,立下大功的话,谁最眼红?”
“你是说越王?”
“嘘,小点声。”
“郁家太可怜了,咱们一起去城北迎一迎英雄吧。”
“一大早,郁家小姐就领着奴仆去城北接郁将军,很多百姓都自发跟去了,咱们还是别过去添乱,郁家住城南,他们回府要经过这里。”
“咦,听说江侧妃原本与郁将军有婚约,尸骨回府的日子竟遇到夕日爱人出嫁。”
“胡说什么呢?江侧妃是郁夫人的干女儿,喊郁将军一声义兄。”
“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郁府的人说出来,这还能有假?前两日江侧妃还去郁府小住两日。若是毁婚另嫁,郁府怎么可能接待她?”
“那倒是。”
盼夏听着人群中的谈话,低声传达给轿子里的江晚晚。
江晚晚仔细听完,不管怎么样,比她预想的要顺利。
郁长安能顶住压力亲自去接郁承安的尸骨,光这一点就让她挺意外。
江晚晚吩咐道:“盼夏,你让月影去一趟郁府,看看郁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盼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去办。
月影听完盼夏的话,想也没想,直接朝着郁府而去。
不多时,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流星忽然止步。
他回头看向李璟,唤了声:“王爷。”
李璟原本看着夹到祝福的百姓,听到流星的呼唤声,连忙抬头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支送殡的队伍,挂着白帆的马车上放着一副黑色棺椁。
为首的郁长安头上簪着一朵白花,腰间系着白色麻带,怀里捧着一樽牌位。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朝他点了点头。
李璟有些诧异,印象中那个没什么主见的小姑娘,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成长了。
她旁边抱着一包冥纸的正是李星泽。
李璟回头看了眼轿子,翻身跳下马。
他揭开轿帘,将手伸了进去,温声道:“晚晚,承安回来了。”
江晚晚握住李璟伸来的手,缓缓走出轿子。
她的长安忍着没有哭,眼睛红肿得令她心疼。
流星小跑着过来,“王爷,郁小姐说不能耽误吉时,让我们先过。”
李璟轻叹一声:“死者为大。”
流星领命朝对面走去。
不一会儿,对面的队伍动了。
棺椁和花轿交错的那一刻,在江晚晚的脑海里与前一世的记忆重叠。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过。
李璟和江晚晚对视一眼,两人朝着队伍离去的方向三叩首。
直到再也看不见,李璟才扶着江晚晚走进轿子。
人群中有人尖声道:“新娘子中途不可以下轿,会不吉利。”
“新娘子怎么没戴盖头?”
“谁教他们这样成亲的啊?”
“有一说一,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没上妆就这么好看。”
那头。
郁长安看着长长的送亲队伍,小声道:“世子,别撒纸钱,送亲队伍不小心沾上了会不吉利。”
李星泽拢了拢手中的袋子,道:“我总算知道江晚晚为何一定要我来陪你,在边边上撒纸钱,你担心影响人家店铺生意。在中间撒,你说江晚晚的花轿遇纸钱不吉利,现在她的花轿都过去了,你又担心嫁妆会沾上。”
“一会儿拐弯之后,你是不是又该担心会弄脏街道?”
“你这人活得累不累?干嘛总替别人着想。”
郁长安垂眸道:“世子,对不起。”
李星泽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怎么又给我道歉?你又没欠我什么。”
活了十八岁,他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
就这种性子,将来嫁人后,得被婆家拿捏得死死的。
算了,帮人帮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