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负责人,三十八岁的玉木美黛数月来身体力行,不遗余力地组织社区妇女,为支持中国前线的日军,呕心沥血。她娇小而性感,脑后梳着一个漆黑的发髻,眼睛里总是露出异样的光芒,一出家门就把“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挎在肩上。
“十香小姐,这个星期的报表弄好了吗?”玉木美黛吸口烟,问埋头工作的女助理小野十香。
“已经弄好了。”小野十香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几页纸,递给玉木美黛。
小野十香22岁,十分干练的样子。
玉木美黛看着报表,皱起了眉头。
“没有遗漏吗?”玉木美黛问。
“应该没有,我核对了两次。”小野十香说。“军服生产能比上周有所增长,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庆祝皇军攻进南京,耽误了一天时间。”
“不行,十香小姐。我们还得加把劲。不然的话,三越前社区国防妇人会,就会超越我们了。”玉木美黛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可是,哪里还有潜力可挖呢?”
“该挖的都挖了。”小野十香用手掌扇开扑鼻的烟味说。
“打扰了。”
门外响起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
“八木太太?”
小野十香把门打开,看见八木太太跟玉木美黛一样,肩挎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头发斑白,皮肤粗糙,满脸皱纹。
八木太太叫什么名字,人们早就不记得了。
“我找玉木太太。”八木太太说。
“您进来吧!”小野十香说。
八木太太怯生生地走近玉木美黛。
“八木太太,您找我什么事啊?”玉木美黛掐灭香烟,冷冷的说。
这些天,玉木美黛每天都要接待好几个对国防妇人会不满的人,有的抱怨老婆不做家务只做军服,有的早出晚归,整个白天不见人影。
“我来报告一件事,请求一件事。”八木太太卑微而又充满热情的说。
“您说吧。”玉木美黛的声音仍然有些冰冷。
“我响应社区妇人会的号召,动员我的两个儿子报名应征......”八木太太说。
“太好了。”玉木美黛说,声音变得暖了起来。“两个儿子都一起应征吗?”
“是。”八木太太说。
“体检了吗?”玉木美黛问。
“正在等通知。”八木太太说,“另外,我还会动员女婿应征。”
“你做得很好,我们社区国防妇人会很满意。”玉木美黛说,“你说你有一个请求?是什么请求?”
“我想……”八木太太瞥了一眼小野十香,“我年轻的时候当过缝衣女。我想在家办一个小厂,为皇军生产。”
“你家?”玉木美黛问,“你家有多大?”
“我的两个儿子应征以后,空出两间房子。我打算把两间房之间的隔板拆掉,合成一间,为皇军缝制军服……”
八木太太说。
“太好了,八木太太!你急政府之所急,是我们社区的支前榜样。”玉木美黛喜形于色,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八木太太。
“为皇军生产,没有报酬,你知道的吧?”玉木美黛问。
“我知道。我们为皇军缝制军服,不计报酬。”八木太太说。
“你说‘我们’?什么意思?”玉木美黛问。
“我邀约了几个妇女一起做。”八木太太说。
“她们也答应不要报酬?”玉木美黛又问。
“是。”八木太太说,“您给原材料,我还给您皇军军服。电费也由我们自己承担。”
“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木美黛问。
“收拾屋子需要两天,大后天就可以开始缝制。”八木太太说。
“好,大后天,我派人把棉布给您送去。”玉木美黛说。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兴奋地说。
八木太太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做好晚饭,等待儿女回家。
她要把好消息告诉儿女。
“我回来了。”
八木正一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客厅,见母亲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收拾东西。
“妈妈桑,您在干什么啊?”八木正一问。
“我要把你的屋子空出来。”八木太太说,“玉木太太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从大后天开始,我就可以为皇军生产军服了。”
“在家生产军服?那我住哪儿去?”八木正一说。
“你不是报名应征了吗?”八木太太说。“丘垣也报名应征了。做完体检,你们就去新兵训练营,我得支持你们,为皇军生产。”
“妈妈桑,不可以的!就算我们不住在家里,在家生产,失火了怎么办?”八木正一说。
“我们是缝制军衣,又不是开居酒屋,哪会失火?”八木太太说。
“丘垣也不会同意的。”八木正一说。
“他敢!”八木太太固执的说。
“妈妈桑,你们吵什么呀,好大的声音,街口都能听见。”八木明子走进屋说。
“妈妈桑要在屋里办工厂,”八木正一对明子说。
“正一说的是真的吗,妈妈桑?”明子问。
“我要在家为皇军缝制军服。”八木太太说。
“不行啊,妈妈桑!”明子说。
“不行也行。”八木太太说着,将八木正一的被子和衣服从屋子里搬了出来,扔到客厅的地板上。
“明子,你去收拾丘垣的房间!”八木太太说。
“等丘垣回来自己收拾吧。”八木明子走进自己的卧室,拉上了门。
“没觉悟!”八木太太嘟囔道。
“就你觉悟高!”八木正一说,“你看旁边的佐藤君,对面的高桥中佐,谁像你这样,把家拆了?有我跟丘垣两个人应征当兵,对得起政府,也对得起天皇了,哪需要这么折腾?”
“闭嘴!”八木太太被激怒,大声吼道。
八木正一一屁股坐在客厅地板上,气呼呼地不再说话。
八木太太又走进八木丘垣的房间,把被子和衣物抱出来扔在客厅。
八木丘垣走了进来。
“妈妈桑,你在干什么?”八木丘垣问道。
“腾房子。明天一早,我请的工人就会来拆隔板。”八木太太说。“丘垣,你是学建筑的,你来看看,拆掉这扇隔板,对房子没什么影响吧?”
“妈妈桑。你拆隔板干什么呀?”八木丘垣问。
“她要把家变......变成工厂。”八木正一因为气愤,舌头僵硬的说。
“妈妈桑想为皇军做点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反对?我看你们俩当了兵,到了中国,也还是会想当逃兵!你们听好了,当逃兵回来,我不会准你们进家门!”
“妈妈桑,家里改成工厂真的不合适,”八木丘垣说,“消防就不会允许!你想想,家里失了火,这整整一条街都会被烧掉!”
“我明天去买个大缸,把缸里装满水,真起火了,灭掉就是!”八木太太说。
“这么做兆头也不好。”八木丘垣思考着怎样才能改变母亲的决定。
“怎么兆头就不好了?”八木太太问。
“我和哥哥还没出发,妈妈桑,您就把我们的屋子给拆了,寓意我们不会再回家了。我和哥哥都会命丧中国!”八木丘垣说。
“命丧中国?”八木太太转头看看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为天皇尽忠,是件光荣的事情。再说了,我为你们俩准备了千人针,你们会平安回来的。”
八木丘垣知道无话改变母亲的心意,也在八木正一身边坐下,看着八木太太一个人在卧室里折腾。
八木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樱子呢,樱子怎么还没回来?”
“我怎么知道?”八木丘垣说。“明子呢。也没回来?”
“明子在房间里。”八木正一说。
八木丘垣走到明子房间门口敲门。
明子打开门。
“我也不知道樱子在哪儿。”八木明子说。
八木丘垣说:“我去找樱子。”
“不等樱子了,先吃饭。”八木太太说。“吃过饭,你们早点回学校去。”
“饭做好了吗?”八木正一问。
“早做好了。”八木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