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向外延伸的灯寂寞的亮着，在灯柱下面形成个往外扩散的光圈，越往外光线越暗淡。
每当夜幕降临，街道上的饭店灯红酒绿，仍然热闹非凡。
夏清衍和谢乾跟在后面，谢乾勾着他的肩膀单蹦着腿进来。
“衍狗，谢乾这儿有两个座位，”朱阳站起身指着空在角落里的两个位置，“坐这儿。”
没多余的空位置了，他们也没拒绝，往那两个空位走去，夏清衍先让谢乾坐下，自己紧随其后从后面穿进去，坐在里边把谢乾夹在中间。
除了个别有事请假的学生，基本上全都来了，把包间挤得热闹满当。
刘铭聪点了几道大家都觉得可以的家常菜，随后把菜单往前伸了伸：“你们还有要点的吗？”
一桌子有十几个人，又多点了几道菜，刘铭聪扬声道：“为了庆祝得有仪式感，要几瓶酒行吗？”
谢乾对喝酒有些犯怵，他酒量不行，差到离谱，喝醉了会撒点酒疯。
但见刘铭聪情绪如此昂扬高亢，也不好去打破这一桌亢奋的气氛。
更何况也没谁反对。
谢乾沾烟不沾酒，很少喝，之前跟一群狐朋狗友喝过，两瓶都没喝完就醉得不省人事。
菜和酒都上得很快。
刘铭聪先是从兜里摸出手机来，对着一桌子的菜拍了几张，然后点开班级群发了过去：“老江虽有事没来，但这顿饭不能少了他。”
“这该要叫江总了吧。”有人调侃了一声。
“差不多了。”有人笑着附和。
“……”
刘铭聪给每个人倒了点酒，为了追求仪式感，他端着酒杯站起来，先是来场表彰会：“庆祝我们班在校运会上取得优异的成绩，尤其是衍哥和谢乾拿的分最多，我们才能吃上这顿饭。”
也许是气氛恰到好处，一桌子人都积极配合站了起来，除了扭到脚踝的谢乾坐在椅子上。
刘铭聪对着勉强围成一个圆圈的十几个玻璃杯又拍了几张照片。
大家都碰了杯，一口灌进去。
谢乾微拧眉把烈酒灌入肠道里，顿感身体有些烧起来。
谢乾本以为把这半杯酒喝完就结束了，谁料到朱阳手里还拿着酒瓶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睛弯成一道弧度：“谢乾，你能喝酒吗？”
“呃——”谢乾看着他满怀希冀的双眼，似乎把他当作这群人里唯一的希望，要是不答应还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迟钝地点了点头：“应该能喝点吧。”
回答得不是很肯定，至少不会一杯就倒，两杯的话就不确定了。
“衍狗要不要一起来？”朱阳还在竭力拉人。
这桌的女生额外要了果汁饮料，男生有喝酒的也有喝果汁饮料的。
谢乾迟疑地拿起装满酒的玻璃杯，闭上眼睛大口灌。
少许的辛辣刺激。
夏清衍陪着喝了一杯。
两人坐在角落，菜稍微离得远些，夏清衍低头看了看谢乾的脚踝，再去抬眼看他：“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随便。”谢乾近乎脱口而出。
夏清衍起身弯腰正准备夹的时候又想起谢乾每次在食堂吃饭前都要先把盘里的菜轮流挑一遍才勉强吃上一口，于是他反头多问了句：“有什么忌口？”
谢乾现在还没喝完一杯，脑子还算清醒，只不过幼稚地掰手指，低头开始数落：“葱姜蒜都不吃，太甜太酸太咸太苦太辣太油腻太清淡的都不吃，有些蔬菜不吃，不吃带皮带刺的，不吃动物内脏，不吃……”
谢乾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夏清衍早已结束夹菜的动作，除他早就看过谢乾挑出来的外，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
竟然还没说完！！！
谢乾还没数落完，朱阳已经震惊到截断他剩下的话：“停！够了啊谢乾，你怎么这么挑食啊？你这不吃那不吃，你这还有什么能吃的，干脆光吃白米饭得了，省事又省力。”
夏清衍重新坐下来，一脸的生无可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真是委屈你了。”
“还行吧。”谢乾笑了笑，眉眼弯了弯，“你夹的我都吃。”
夏清衍微怔，半晌才逗笑着说：“我怎么就成特例了？”
“……”
饭桌上很热闹，话题也是千奇百怪，聊得不亦乐乎。
“这是第几杯了。”谢乾的拇指无力的刮着桌上的玻璃杯问朱阳，他明显是硬撑着陪朱阳接着喝，他头开始有些晕乎了。
他酒量真是太差了。
“这才第二杯，刚开始呢，”朱阳回答，也没注意到谢乾那点微妙的情绪，“来，今晚咱俩不醉不归。”
朱阳碰了下他的杯子，灌了一口下去。
谢乾后知后觉地从嗓子眼里低声嗯了下。
酒的度数不低。
后面谢乾和朱阳两人越喝越起劲，看样子今晚他俩打算在这过夜了，也不知道这儿能不能腾出个地儿给他俩打个地铺睡。
饭桌上的酒瓶接连空了两三瓶，眼看两人要喝高了，夏清衍突然抓住谢乾拿酒杯的手腕，说：“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谢乾喝得耳朵脸颊泛红，嘴唇也被刺激得嫣红微肿，他半眼帘摇了摇头集中注意力：“还、没呢，我还、能喝，喝千杯、也不倒。”
夏清衍听着他说话的愚钝，好笑道：“还说没醉，舌头都打结了。”
刚开始朱阳还为他上酒，两人无意识地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到后来干脆直接上手拿着酒瓶一大口一大口的灌。
谢乾和朱阳两人整整接二连三喝完了几瓶，酒入肺腑。
谢乾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喝得头昏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
听着餐桌上嘈杂的声音，感觉头顶的那盏吊灯在转圈，一圈两圈，摇摇欲坠样子，真担心下一秒砸在脑袋上。谢乾无力的抬手指了指吊灯，舌头打结说话断断续续：“小心……头顶……的吊灯，它……好像……快要掉……下来了”
谢乾的这句断续的话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明显突兀，甚至是听不到。
夏清衍吃得差不多了，靠着椅背低头正在手机上刷着题，他却还能分心听谢乾嘴里的话，目光往他这边扫了几眼。
没说话。
发现这人还喝得尽兴，和朱阳对着干，随后目光下移投向他擦上膏药的脚踝，看了一会儿，视线又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
心想大不了我再把背他回去，反正他的脚也走不了多少路，背回去倒也轻松。
途中有个别女生吃完结伴而行先回了学校，刘铭聪尽责任叮嘱了几番，可操费了口舌。
女生们也笑着对他打趣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谢乾的意识越来越混乱，神志不清，嘴里开始说出的话也毫无逻辑，朝向旁边的人，看得重影：“夏清衍——，你……怎么有……两张……侧脸啊，还是……这么的……吸引我。”
说到后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叫，饭桌上的说笑声完全盖住他的话，应该没人听见。
最后仰脖灌了一口，液体直接顺着喉管到胃里，彻底趴在桌上了，手里的酒瓶重重地砸在桌上，摆桌上的碗筷和酒瓶打了个颤。
就近的空酒瓶倒下来，咕噜打了个转，发出的响声引来了一桌人的目光。
“……怎么了？”周宇成刚讲到精彩部分，噎住了嘴又一转。
“喝醉了。”夏清衍不咸不淡地说，眸光抬了抬。
谢乾思维混淆不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大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唯一的倔强是手里还拿着酒瓶，耳根的血红色早已蔓延至脖颈。
这顿饭他们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餐厅里一片稀稀拉拉椅子滑动低鸣的声响。
现在早已经是晚自习下课了。
刘铭聪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碗筷酒瓶子和个别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同学，特地嘱咐了清醒的同学帮忙照顾下其他人，转身就去前台结账。
剩下的女生先行结伴回去，过了一会儿男生们才陆陆续续回学校。
夏清衍刷完题后站起身，跺了跺脚，顺手把手机揣兜里，推了推谢乾的肩。
他哼了一声便没了动作，看这样子他应该是睡着了，夏清衍扒开他攥紧杯子的手，把他手里的酒瓶放下。
“周宇成，帮个忙，”夏清衍看着人快走完了，“谢乾睡着了，把他搭我背上。”
“好嘞。”周宇成拍拍手，绕过桌子，走过来。
夏清衍半蹲在他面前，一条流畅的脊椎骨线条从衣服里凸出来，略显单薄。他反头说：“小心他的脚踝，不能受力过大，不容易好。”
“衍哥，你稍等一下哈。”周宇成忙得七手八脚，头都大了，怎么抱都不合适，简直无从下手。
谢乾脾气倒也挺大，皱眉闷哼着不让他下手，他也没想到这么棘手。
没办法，只能使劲将谢乾连拖带拽送到夏清衍的背上，顺带踢了一脚碍事的椅子。
谢乾脚踝受力过大，疼痛感瞬间增倍无数，极深地拧眉清醒了许多，眼帘掀了掀，天旋地转，接着安稳地趴在夏清衍的背上。
“好了。”周宇成深吸一口气瞬间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像是立了大功一样拍手道。
“谢了，”夏清衍背着谢乾慢慢站直身，往旁边看了一眼，朱阳正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朱阳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周宇成回得麻溜，瞥了一眼朱阳。
“好，先走了。”夏清衍背着他走出餐厅。
“同学，路上慢点，注意安全……”餐厅老板娘还不忘关心一句，毕竟今晚赚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街道两边已有店子打烊了，只有稍大一点的饭馆还在卖力的继续营业，路上比来时要暗一些。
夜里的街道望不到尽头像一条黑色的缎带，冗长幽深，夏清衍背着他慢慢往前走。
谢乾眼皮沉重，微微掀开一丝隙缝，下巴搁在他的肩颈，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他前面，在他耳侧吐气。
温沉又轻柔，像一阵柔风拂面，刮过耳廓。
“夏清衍。”谢乾低哑着嗓音叫他。
“嗯。”
搁在肩颈上昏沉沉的脑袋往他脑袋这边歪了歪，擦出细微的碰撞，发丝交缠。
夜里的风吹得有些凉意，谢乾脑子晕乎胀疼，思绪紊乱不清，吐出的字句含糊。
谢乾喝得全身滚烫，温度还未褪去，体温隔着衣料也能传过来，夏清衍感觉自己背上是块烧红的黑炭，暖烘烘的。
过了一会儿，谢乾又喊他的名字，很无力的小声，滚烫的唇似有若无地刮蹭他的耳廓，吐出来的气息温热夹杂着细缕的酒味：“夏清衍。”
“我在。”
回去的路上，谢乾哑着嗓子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像是在梦呓，夏清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答。
因为请了假，进学校轻易自如。教室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了，整栋教学楼漆黑一片，校园里的路灯明亮，在地上拓下一团光晕。
夏清衍背着谢乾往宿舍楼方向走，沉静的校园里只有脚下的走路声，还有时不时风吹刮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
回宿舍的路径，夏清衍选择了抄近路，这条近路不宽不窄，平时也有不少人选择走这条路径。
此时安逸又幽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斜斜地投落在旁边的灌木丛里。
影影绰绰又显得暧昧亲密。
快走到宿舍时谢乾的手开始不老实地蹭着他的脖子，动作亲昵密切，身体燥热难耐也扭来扭去，悬空的双腿一晃一荡。
挂在脚踝上的铜钱也跟着动作跃动起来。
“别乱动。”夏清衍出声，脸往后扭了几度，纤长的眼睫落上一层光晕，“再乱动就把你放下来自己蹦回去。”
对于一个醉鬼来说，这十几个字都要在脑海里转上几个圈才能想明白，谢乾撑开眼皮望着这张离得极近的脸。
眼神迷离怔忡，看得少许重影。
灯光敛下，夏清衍凌厉锋芒的下颌骨柔和许多。
所谓酒壮怂人胆，酒精作祟。
醉鬼的动作往往会比脑子反应得更快，谢乾想都没来得及想，已经把毫厘的距离填充得严实合缝。
夏清衍还没反应过来，侧颊上是一小片炙热软腻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