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到旁边的山抖落身上的滚石和灰尘。
“垮了!”
“真垮了!”
他们一声又一声地惊叹着已经发生的事实,富贵不由得回头看向那个让他们换山头的老太太。
火光微弱,但是他看到了,老太太在笑。
不知道为什么,富贵打了个冷颤。
这场震动持续了很久,不,或许并没有多久,只是恐惧把他们的感受不断拉长,给人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有人掉下去了!”
乱象并非只发生在此处。
……
“姐,裂了!地裂了!”
“快走!”
……
“有人被挤下去了!”
“拉不了!没人敢去拉!”
“他们不听劝就让他们去死,不用管,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
他们的命运在天灾发生的那一刻就交给了上天,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运气。
终于,第一波震动过去,世界恢复安稳,似乎恢复安稳。
“大人!小宝村子里的人要把他丢下山去!”
吴宗禹脸色难看:“怎么回事?”
“刚刚太乱了,小宝的爷爷被挤了下去……”
“那他们针对小宝做什么!”
吴宗禹撩起袍子,急匆匆地跑过去。
到了地方,就看到一个小孩被捆着压在地上。
吴宗禹心疼地喊了一声:“小宝!”
小宝的脸在地上擦出一道道血痕,他目光涣散,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富贵推开压着小宝的人:“你们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面对吴宗禹,闹事的人语气稍稍缓和:“大人不知道,这小宝啊!是灾星!您该离他远些才是!”
“对对对!他把他家里人都克死了呢!”
“这山多大多稳,怎么可能摇几下就坏掉,肯定是被他克的!”
“对!灾星死了!我们就安全了!”
“烧死他!烧死他!”
“烧死他!”
吴宗禹和富贵挡在小宝前面,疾言厉色道:“愚蠢!他一个小孩子,若真的有那本事,你们现在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富贵也愤愤道:“我眼神好,夜里也能看清点影子,小宝的爷爷明明是自己脚滑摔了下去,跟小宝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们平时本本分分、积德行善,所以他才没能克死我们嘞!”
“若不是被他克着了,他爷爷怎么会脚滑?”
“吴大人,看你也是个好心人,你让开,我们不和你计较。”
“若你执意保他,就别怪我们动粗。”
吴宗禹目光扫过面前的所有人,绝望地发现他们竟然如此认真且理直气壮。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甚至自封为正义的使者,拿着棍子、绳子,行使审判的权利。
小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曾祖母捂住了她的嘴。
“蠢货,别开口,那是其他村子的事情。”
吴宗禹知道,跟他们说理是说不通的,他只能换个角度:“你们这是谋杀,身为朝廷命官,我绝不允许你们在我面前谋害他人性命!”
富贵附和:“对!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们可得想好了!”
村民已经心生胆怯,但是仍旧不肯放弃:“这是我们村里的私事……”
“这是大雍的地盘,是汀州的地盘,若是你们非要说你们不遵守汀州和大雍的律法,那你们也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村民们哑口无言。
他们的勇气和蛮横在利益或许受损的时候,都不由怯怯。
这个时候,若是吴宗禹和富贵有丝毫的软弱,肯定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两人足够强硬,所以,这些村民让步了。
富贵见他们退开,连忙去给小宝松绑。
吴宗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和被撕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心疼道:“小宝,伯伯给你上药。”
小宝拉着吴宗禹的袖子。
“大人。”
“嗯?怎么了?可是疼?”
“我真的是灾星吗?”
小孩子的声音又细又弱,吴宗禹连蒙带猜,才弄清楚他说的什么。
“怎么会?”
小宝没有再吭声,他只是有点想爹娘和爷爷。
陪了小宝一会儿,吴宗禹不得不去忙碌。
他想让富贵陪着小宝,但是小宝摇了摇头:“叔叔去帮大人吧,我没关系的。”
富贵刚刚见识过有些人的蛮横,也不放心吴宗禹。
嘱咐小宝乖乖待在原地,他就帮吴宗禹去了。
小珠挣开曾祖母的手,跑到小宝面前,偷偷给他塞了一块糖糕。
怕挨曾祖母的骂,给完东西,小珠就兔子似地跑了。
回到曾祖母旁边,这位老人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小珠问她:“您也觉得他是灾星吗?”
“他们没地儿撒气,没地儿发泄悲伤,所以只能挑个软柿子捏,若是小宝聪明一点,知道傍上大腿,谁都不敢欺负他。”
“曾祖母好透彻。”
“那可不,曾祖母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可有得学呢!”
吴宗禹清点了一番物资,又把人叫到一起训话,警告他们不要惹事,一通忙活下来,小半个时辰就快过去了。
他擦了擦汗水,看向还在找活儿干的富贵:“走吧,回去看看小宝。”
两人回到刚刚的地方,但却没有看到小宝的身影。
山上就那么大点地儿,他们找了又找,始终没有找到人,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富贵连忙去问其他村民。
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一个小孩子去了何处。
吴宗禹猜到了什么,走到距离他们最近的崖边。
这座山有些高度,他探出火把,试着去看清山下的模样。
但是那点火光太过微弱,什么都看不清。
富贵就在他旁边,闷着头转身:“我去找!”
“回来!大晚上的,你上哪儿找?你认识路?躲得过海溢?”
富贵脚步顿住,吴宗禹语气稍稍缓和:“富贵,你还得保护本官,还得帮本官……”
“大人,若是我们救回来的是一群畜生,那我们到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吴宗禹哑口无言。
富贵捂着脸,蹲下身,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大人,若是我陪着他就好了,若是我听您的话就好了……”
小宝刚刚一定很难过吧,但是他却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离开了他。
他恨自己不够敏锐,恨自己太过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