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珣轻叹一声。
她是也在想这些。
【那段时日,是廖鸿声最为艰难的时日,因为他不得不舔着脸去讨好以往不屑一顾的朝臣。】
【所谓讨好,就是把尊严踩在脚下,揉碎了作肥,养一朵不知道开成什么样的花】
【不只别人踩,他自己还要踩得更狠】
【一方恨他变节,昔日同道反目成仇;另一方因为以往恩怨怀恨在心,所有人都在唾弃他。
直到廖鸿声一脚踏入内阁的时候,所有人才恍然,他以往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今朝。】
【吕尚书就是在廖鸿声人人喊打的时候跟他建立了“友谊”。
一个趁虚而入,一个故作感激,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凑在一起,每天都是大戏】
【最开始,吕尚书只想试探廖鸿声是不是真的变了,后来对方入阁后,他就是纯粹想取而代之了
因为内阁中个个都是老臣,除非他们致仕,否则位子就不可能让出来。
只有廖鸿声,最年轻,也看起来最好欺负。】
这个时候,理清这一切的吕尚书终于回过神,咬牙切齿地看向廖鸿声。
以往的日子里,他大肆挑拨、鼓动,廖鸿声还真上当,也因此,他以为自己把廖鸿声耍得团团转。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廖鸿声的诡计!
廖鸿声手里关于他卖官鬻爵的证据又详尽又完整,有一些就连他自己都忘了。
这只老狐狸只想抓住他的尾巴,他一直在装!一直在演!
廖鸿声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吕尚书不为自己辩解吗?这么瞪着兄弟我,可是觉得兄弟今天格外英俊?”
吕尚书干呕一声,大骂他恶心。
廖鸿声呵呵一笑,撤回一步,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同僚和皇帝。
段云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他一向严肃,极少有什么情绪波动,此时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廖鸿声回头,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被唬了一跳:“你你你……你哭了?”
段云峰瞪了他一眼,眼里的泪水瞬间落下。
廖鸿声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段云峰这个模样跟他褶子深刻、端方正气的脸十分违和,说实话,丑得他有点想笑。
但是老友这个模样,他再嘲笑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他举起紧握的拳头,遮住嘴角的笑意,无奈道:“行了,这么多人,你丢不丢人。”
段云峰打了个哭嗝,他自己也觉得丢人,但是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皇帝:……
面色凝重的众朝臣:……
这死动静竟然是段云峰发出来的?
是那个大理寺的段云峰?
这跟青天白日见鬼有什么区别?
正准备针对廖鸿声刚刚的疏奏发表意见的礼部尚书迈出去的脚被这响亮的哭声吓得缩了回去。
而正靠在三皇子身上打瞌睡的郑瑾被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瞪得像铜铃。
三皇子忍着笑遮住她的眼睛,声音轻轻,语调温柔:“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安心休息,三哥不会让你摔倒。”
郑瑾很困很困,虽然很疑惑,但是她真的撑不住,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段云峰越哭越凶,廖鸿声有点笑不出来了。
吏部尚书跪在地上,冥思苦想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其他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阻止。
皇帝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朝李孝君使了个眼色。
李孝君清咳一声。
大臣们毫无反应。
他又高喊道:“肃静!”
还是没人理他。
李孝君有点崩溃,平时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哭起来怎么那么响亮?
他嗓门比不过啊!
皇帝看清他的窘状,也没有为难,挥挥手示意他退后:“算了。”
他自己的臣子,平时又乖,干活还卖力,不用催促就自行加班,这样的好臣子,他除了宠着又有什么办法?
皇帝都不再阻止,其他人更不会开口。
于是,大家就这么安静着,段云峰哭了多久,他们就看了多久。
等段云峰哭得脑袋“嗡嗡”,情绪终于过去后,大理寺少卿贴心地给上峰递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
段云峰接过,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
大理寺少卿:……
他的帕子,脏了。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忒扫兴了,所以他为自己的帕子哀悼了一瞬,在段云峰道谢后把帕子还给他的时候果断选择拒绝。
段云峰将帕子塞进袖子,飞走的理智回来了,看到周围一道道灼灼的目光,又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样子,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歪。
【他装晕】
段云峰:……
公主,求放过。
请给他逃避的机会吧!
但是都被拆穿了,他脸皮没那么厚,所以还是假装转醒的模样,重新站稳。
他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刚刚哭得太凶,身体本能反应不受他控制,一行清鼻涕缓缓落下。
他摸了摸袖子,只有刚刚大理寺少卿给他的脏帕子。
他准备将就用用,廖鸿声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看到那张熟悉的帕子,他又忍不住想哭了。
但是他现在脑子很清醒,绝不可能做再做出那种丢人的事情!
他接过廖鸿声手上的帕子。
这么多年过去,廖鸿声还把这张帕子保存得很好,这是他妻子在病中给他绣的手帕,他揣在身上,从来不用。
但是这次,他竟然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他,呜呜呜,他果然没有变!
然而,廖鸿声看到他举起自己的宝贝帕子,似乎准备用来擦鼻涕,瞬间大惊失色。
廖鸿声拿出另外一张帕子,解释道:“拿错了,拿错了!”
同时,段云峰的手方向一转,正准备把帕子还给他。这是鸿声的宝贝,不能给他糟蹋。
廖鸿声:……
段云峰:……
两人默默交换了帕子,表情都有些尴尬。
段云峰擦干净鼻涕,心中暗骂他依旧是那个重色轻友的混蛋,亏他刚刚还为他掉了那么多眼泪,白眼狼!
终于,他收拾好仪容,抿抿唇,跪下请罪:“臣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刚刚逃避的时候,无数人调侃地看着他,但是现在他堂堂正正地把刚刚的尴尬摆出来,其他人也不敢再嬉皮笑脸。
于是,刚刚的尴尬被化解。
有人感叹段云峰的淡然坦荡,但偏偏还有个看透一切的郑珣。
【哈哈,别看段云峰装得好,实际上脚趾已经快把脚底抠烂喽!】
【对对对,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过,这样一张冷脸还真是好用,脸色一板,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嗯……以后我也学学】
段云峰:……
人艰不拆啊公主。
公主乖,把你的能量用在重要人物身上,他抠不抠脚趾这种事没必要关注哈。
幸好,郑珣没有损到家,没有在心里继续调侃他,奉勤殿渐渐恢复正常。
段云峰松了口气,乐观地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殊不知以后再跟其他朝臣吵架的时候,会一直被叫“鼻涕虫”、“爱哭鬼”。
而礼部尚书等了会儿,见不会再出幺蛾子,小心翼翼地伸出脚。
很好,没有哭声。
他安心了。
吏部尚书塞进朝堂的人不少,许多都因为尸位素餐或是为官不正没躲过前段时间的几次清算,纷纷丢官的丢官、没命的没命。
只有他礼部因为位置不尴不尬,所以钉子还在。
刚刚廖鸿声也在名单里提到了,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撇清关系……哦不对,是表态。
他说的是废话,皇帝听得也不耐,所以几句话过后,见皇帝没有牵连他的意思,他就识趣地退下。
接下来,就是各大臣的表演时间。
落井下石的、保全自己的,看多了,竟然还有点意思。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听完一切,目光缓缓落到吏部尚书身上。
“吕佑祖,可有什么好说的?”
吕佑祖行了个大礼,本来糟糕的心情被段云峰那么一哭而变得分外平静。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看了五皇子一眼,抬手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五皇子已经快躲到角落去了,但是吕佑祖这一眼还是让他头皮一炸。
看他做什么?
又不是他让他卖官的,他顶多就是知情不报而已!
都是逢场作戏,难道他还要陪他共患难不成?
他生怕被吕佑祖拖下水,恨不得当场跟他割袍断义。
但是吕佑祖再没有看他,也没有提起他,反而话音一转,矛头指向廖鸿声:“微臣,罪该万死,但是,他廖鸿声也逃不脱关系!”
他低着头,把自己掌握的“证据”一一道来,知道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嘴角毫不顾忌地露出一丝得意。
为了扳倒廖鸿声他准备多年,就是为了把自己手上的脏水全甩到他身上,他手里,人证物证,样样不缺,时间线更是理得天衣无缝。
他廖鸿声的证据面面俱到,但是他吕佑祖的污蔑,何尝不是无懈可击?
他是要死了,但是廖鸿声也别想逃!
可惜,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郑珣。
郑珣在心里臭骂他一顿,然后就打开了天幕。
巨大的天幕瞬间挤满了吕佑祖的大脸,他脸上的痘、恶意和得意混杂的笑容,在大屏幕上一览无余。
因为面目实在有些丑陋,甚至还吓坏了几个无辜大臣。